△4月8日的江西景德镇市中级人民法院。摄影/沈度

4月8日上午10时，江西省景德镇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了方林崽犯故意杀人罪、强奸罪、绑架罪、抢劫罪、强制猥亵妇女罪一案，五罪并罚，一审判处方林崽死刑。

经审理查明，方林崽在1999年——2011年期间先后实施犯罪行为14起，其中，故意杀害3人，强奸妇女10人，绑架1人，抢劫4人，强制猥亵妇女3人。

18年前发生在乐平的“5·24”冤案震惊全国。但方林崽系列案件中，没有涉及到“5·24”命案。

律师王飞对上游新闻记者（全国新闻热线：M17702387875@163.com）说，司法机关没有追加方林崽与乐平“5·24”命案，这意味着18年前发生的“5·24”命案成了无头案。

王飞是乐平“5·24”案蒙冤者的代理律师，他呼吁司法部门尽快查出真凶，给死者和蒙冤者一个交代。

2000年5月23日晚，江西省乐平市中店村附近，男子蒋某和女子郝某在田地里约会，蒋某被杀死，郝某遭肢解。两年后，乐平警方抓获程立和等四名“凶手”，另一名“凶手”汪深兵潜逃。2003年至2006年，四名“凶手”先后两次被判死刑和一次死缓。

7年后，因抢劫案落网的方林崽自认他是“5·24”案的凶手，该案发生转机。2016年12月，江西省高院判决四名“凶手”无罪，景德镇检方决定不起诉汪深兵。2017年8月，五人获得国家赔偿。

男女田地幽会被杀，省厅督办两年后告破

中店村位于乐平城郊。

出中店村，走完一条约200米长的小道，便来到了双向四车道的乐平大道，这里原是一片水田，“5·24”案发生在此处。

△18年前“5·24”案发现场已从一片田地变为市区。摄影/沈度

“一个男的趴在田里，死了；还有一件女人穿的衣服，带血。来了好多警察。过了几天，有一条狗叼了一个塑料袋回家，主人打开一看是一只手，就是那个女人的手。”4月7日，中店村一村干部向上游新闻记者介绍，男死者是绿宝超市老板蒋某，女死者是外地人郝某，案发当晚，两人在田里幽会被杀。

该案被江西省公安厅列为督办案件。

两年后，该案“告破”。2002年6月7日出版的《乐平报》刊登了题为《还登高山一片宁静》的文章显示：乐平市公安局破获特大抢劫、轮奸、杀人案。经查，2000年5月23日晚，黄志强、方春平、程发根、程立和与汪深兵5人相邀至市内嫖娼，苦于手中没钱只好作罢。看完廉价的艳舞表演、在宵夜摊喝了两斤白酒，之后颠悠悠地来到登高山附近。正想借着酒劲爬上登高山，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两个晃动的身影，走近发现蒋某与郝某在幽会。于是，他们以蒋某踩坏了自家庄稼为由索赔。蒋某不依，程立和几人便拿出刀，朝蒋某乱砍一通，蒋某被当场砍死。惊慌失措的郝某跑出10多米远。汪深兵发现后将其抓回，并实施强奸。为了掩饰罪行，几个人将郝勒死并肢解了尸体。为转移视线，他们把一只手扔到市区。

三次判决：两次死刑和一次死缓

△方林崽和“524”案五名蒙冤者所居住的中店村。摄影/沈度

现年42岁的方春平对上游新闻记者说，2002年5月31日晚，七八辆警车开进中店村，多名民警来到他家将其带走。

一个星期前，警方抓走了程立和；过了三天，黄志强被抓；方春平是第三个被抓的，程发根是最后被抓。

方春平说，他知道会被抓，因为民警向村民打听了他的相关情况，“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抓程立和、黄志强。我没跑，我就喜欢玩玩斗地主，玩的有点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跑了反而就说不清楚了。”

方春平没跑，汪深兵却跑了。

汪深兵称，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打架，被刑拘过。2002年5月31日晚，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后，他以为是仇家来寻仇，便翻窗逃跑。先是骑自行车跑到了浙江，接着逃到了福建晋江，办了一张“假身份证”化名汪强。

被抓的4人先后被判死刑、死刑、死缓。

方春平律师张维玉介绍，2003年7月7日，景德镇中院一审判处方春平等四人死刑。四人不服上诉至江西省高院。江西省高院认为4人口供前后不一致，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

2004年11月18日，景德镇中院再次判决，四人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四人继续上诉。2006年5月31日，江西省高院终审判决，“鉴于本案具体情况”，改判四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跑了11年后，汪深兵“落网”。汪深兵说，2013年6月15日，他去南昌侄子家看女儿时被抓，随后被投进看守所，“两个侄子因‘窝藏’也坐了牢。”

领到了227万余元的国家赔偿

程立和等4人被警方带走并获刑后，他们家人四处上访，但收效甚微，直到同村的方林崽落网。

方林崽现年53岁，其儿媳妇回忆，她嫁到方家的第一年，方林崽因抢劫落网。2011年12月4日晚，方林崽拦了一辆女三轮车夫骑的黄包车。来到偏避处后，方林崽劫持车夫，逼着其丈夫送来了8500元钱。送完钱后，车夫丈夫报警方林崽落网。

方林崽哥哥说：“警察认定我弟弟是劫财劫色的采花大盗，杀了很多人。”

2011年12月25日，乐平警方召开了新闻通气会。景德镇一位参与了通气会的媒体人士介绍，乐平警方在会上称，8年来，辖区内针对女性的多起杀人、绑架、抢劫、强奸系列案告破，嫌疑人正是方林崽。受害人最大的五六十岁，最小的只有十几岁。

上游新闻记者获得的景检刑诉（2012）48号起诉书显示，自2004年8月至2011年12月，方林崽在乐平杀害妇女3人，强奸妇女7人，奸淫幼女一人，绑架他人勒索财物一次，抢劫3次，猥亵妇女4人。

中店村村民黄女士介绍，2012年4月21日，她在逛赣东北大市场时看到民警押着方林崽指认现场。方林崽朝她勾勾手，她走了过去。“绿宝超市老板和那女的是我杀的。”方林崽扭头对她说。

黄女士将此话带回了村里，村里炸了锅，被抓的四家人看到了希望。

张维玉、王飞和薛荣民多名律师自费组成了“乐平冤案”律师团。

2015年7月31日，江西省高院决定立案复查该案。2016年12月22日，四人被判无罪。当天下午，四人带着大红花，坐车从南昌回到了乐平。2017年8月4日，四人均领到了227万余元的国家赔偿。

汪深兵于2016年12月23日，收到了景德镇市检察院出具的不起诉决定书。4个月前，他拿到了50万元的赔偿款，其中15万元为国家赔偿，35万元为精神赔偿。

方林崽被追加的“9·9”案

2017年5月11日，方林崽再次接受庭审。

律师王飞介绍，本以为检方会追加方林崽“5·24”案，但景德镇检察院却没有追加，追加的是“9·9”案。

检方查明，1999年9月8日晚，方林崽看见男子邹某和女子熊某朝登高山上走去。方林崽认为邹某是欺负过他的人，于9日凌晨零时，带着一把斧头上了登高山。方林崽看见，邹某和熊某在凉亭内发生性关系，其遂用斧头猛力击打邹某的头部，致邹某当场死亡；接着方林崽打伤熊某，反绑其双手带离现场，在三岔路口处将熊某强奸后逃离。

值得一提的是，在检方指控方林崽之前，曾指控“9·9”案系“5·24”案两名当事人黄志强和方春平所为，但在2016年5月31日，江西省高院终审判决，两人与此案无关。

针对“9·9”案的指控，方林崽当庭说，“不是我做的案件赖到我头上，是我做的不去查。”

律师王飞说，除了方林崽的供认外，还有一项很直接证据指明“5·24”案系其所为，2013年4月17日公安部曾出具鉴定报告，现场3颗烟蒂来自方林崽的可能性大于99.999999%。

此次庭审，法院表示将择日宣判。

时隔11个月后的2008年4月4日，景德镇市中院发布公告，8日上午10时，在本院第一审判庭公开宣判被告人方林崽犯故意杀人罪、强奸罪、绑架罪、抢劫罪、强制猥亵妇女罪一案。

△方林崽案公开宣判公告。摄影/沈度

方林崽案一审宣判，“5·24”案却成了无头案

犯下种种重罪行为的方林崽和村民眼中勤快老实的方林崽截然相反。

中店村多名村民说，上世纪八十年代，方林崽曾经犯过盗窃罪，并在服刑期间认识了现任妻子。出狱后的方林崽变得沉默寡言，但人很勤快，除务农打渔外，还靠搬水泥挣钱补贴家用。此外，他还是个热心肠，左邻右舍有事喊帮忙，他从不会拒绝，一根烟也不抽别人的。

“他怕我婆婆，不敢和我婆婆吵架，吵也吵不赢。”方林崽儿媳说。

方林崽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和庭审时，曾说过，“我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总有强烈的犯罪欲望冲出，控制不住。”“‘5·24’案是我做的，但没被追究，追究的是同村的人，我就想继续搞点事情。”

△押解方林崽的囚车。摄影/沈度

8日上午，景德镇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宣判方林崽犯故意杀人罪、强奸罪、绑架罪、抢劫罪、强制猥亵妇女罪案。

上游新闻记者在现场看到，参加该案旁听的有近百人，方林崽穿着一件睡衣，耷拉着脑袋坐在被告席上，白发鬓鬓。

方林崽的哥哥说，方林崽变胖了。

公诉机关指控方林崽的14起犯罪事实中，并没提及“5·24”案。

公诉机关最先指控的是“9·9”案。方林崽辩称，“9·9”案不是他所为。但法院查明，“9·9”案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就是方林崽所为。

经审理查明，方林崽在1999年——2011年期间先后实施犯罪行为14起，其中，故意杀害3人，强奸妇女10人（其中奸淫幼女1人，致1人死亡、1人重伤、2人轻伤、2人轻微伤），绑架1人，抢劫4人，强制猥亵妇女3人。其中，2002年方林崽抢完一女子钱财后将其杀害；方林崽溜进乐平某中学女生宿舍和一所职业学校宿舍进行了强奸和亵渎等犯罪行为。

一审判决对方林崽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1.5万元，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经济损失78205.5元。

法院宣判方林崽死刑后，法官询问其是否上诉时，方林崽说，上不上诉我不在乎，判我死不死刑不要紧。

法官打断了方林崽：“上不上诉，有10天考虑期。”

随后，方林崽被押出法庭。

据了解，在此前庭审中，方林崽的辩护律师就“9·9”案，对方林崽做的是无罪辩护。

方林崽案一审宣判后，“5·24”冤案的代理律师王飞和蒙冤者方春平代理律师张维玉均对上游新闻记者表示，方林崽案中，关于“5·24”案，主观证据是方林崽的口供供认是他干的，客观证据是三颗烟头的司法鉴定结果，所有证据都是指向方林崽，这个理应顺理成章的追加起诉，但是司法机关对方林崽没有追加“5·24”案。

“现在‘5·24’案在18年后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也就是说警方没有锁定该案的任何一个嫌疑人，警方应该继续侦查。”王飞说。

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发自江西景德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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