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1日下午3点，江西省吉安县浬田镇上湖村，村民彭大姐正在和领居们在家中拉家常，突然一阵发动机的轰鸣从天空传来，江西当地从2月以来已多次使用增雨飞机等手段进行人工增雨，飞机对于当地人来说已经并不罕见了，但是这一天彭大姐却发现，今天这架飞机“飞的不一样”。
“轰”，本应在天空中的飞机冲向了民居，彭大姐为了查看房屋受损情况，被因坠机引起的大火灼伤送到医院进行抢救，她的丈夫给儿子打电话时，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词汇，“房子塌了，飞机”只能被不断重复。
11月16日，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从权威渠道获悉，北大荒通用航空有限公司B-10GD号机在江西省吉安市执行人工增雨作业任务时坠毁事故已经初步完成了调查，此次事故共造成5名机上人员当场遇难和地面1名村民受伤，飞机烧毁现场周边民房受损。调查认为，事发飞机在实施人工增雨作业过程中，长时间在结冰条件下飞行，出现机翼和螺旋桨严重结冰，机组未能对飞机结冰风险进行有效控制，进而飞机失速并进入螺旋，最终坠地起火。
通航航空产业近年来得益于政策、市场等多方面因素，市场快速发展，通航企业数量增长较快，但涉及通航企业的飞行事故、不安全事件数量也屡屡发生，多次引发舆论关注。
▲3月1日，江西吉安B-10GD飞机坠毁现场。图片来源/江西消防
坠毁
2021年2月以来，江西多地遭遇旱情，当地气象部门为了增加降雨，从多地邀请来了人工增雨的专业设备，执行了多次人工增雨任务，人工影响天气作业区域内并不鲜见作业的增雨飞机。
3月1日下午，一架编号为B-10GD的飞机从赣州黄金机场起飞，前往江西吉安等地进行人工增雨作业，此次作业并不是B-10GD飞机第一次在赣州机场执行飞行任务，最早从2019年11月开始，它就在这里飞行，为大地带来甘霖。
吉安县浬田镇上湖村多位现场目击者表示，3月1日当天下午3点左右事发时，均听见了B-10GD飞机在坠毁前发出了异常的发动机工作声音，“冒着黑烟的飞机，倾斜着迅速向地面坠落”。现场视频显示，飞机坠毁后将3栋民房砸中，“爆炸声特别大”，很快飞机坠毁的位置就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烟直冲天际。
当天事故中，地面有一位伤者彭大姐受轻伤，她的儿子肖先生告诉记者，母亲是因为飞机砸中房屋后，想要打开房门查看受损情况，才被大火烧伤了面部和双手。父亲事发后给儿子打电话时，已经有一些语无伦次了，只能简单的说出两组词汇，“房子塌了，飞机”。
江西省气象局官网信息显示，自去年冬季以来，受降水持续偏少影响，吉安市多地旱情严重，森林火险气象等级居高不下，全市江河水库水位普遍偏低，抗旱形势严峻，气象部门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采用了包括飞机增雨在内的人工影响天气措施。
针对央视记者质疑事故飞机在起飞前有没有备案，事故发生是在飞行什么阶段等问题，江西省气象局局长詹丰兴表示经核查飞机起飞前有过备案，至于飞机坠毁的原因还需要民航专业人员来分析。
▲B-10GD曾长期执行人工影响天气任务。图片来源/中国气象局
调查
11月16日，上游新闻记者从权威渠道获得了3月1日北大荒通航B-10GD飞机通航较大事故的调查情况，调查认为这起事故构成了一起机组原因的通用航空较大事故，事故中存在事发飞机经过改装后相关数据资料不全、机组螺旋改出操作动作不规范等问题。
中国气象局官网信息显示，机号B-10GD的空中国王350ER型增雨飞机在国外进行改装后，委托北大荒通航公司运营管理，飞机搭载催化播撒系统、大气探测系统、空地通讯系统以及任务集成系统，搭载了目前国内最先进的云微物理探测设备、气溶胶理化特性探测设备、气象要素探测设备以及国内首部机载激光雷达，可以实现空地实时指挥和探测数据实时传输。今年3月1日发生事故前，B-10GD飞机已经在江西多次进行了增雨作业，有效的支援了江西抗旱增雨。
调查组调查发现，3月1日，B-10GD号机在江西省吉安市执行人工增雨作业任务，当天14点40分，事发飞机从赣州黄金机场起飞，前往作业区域执行人工增雨任务；15点18分35秒，管制员提醒机组“注意安全高度，注意保持3000米”以上，但机组未回复。15点19分，管制员再次呼叫飞机，仍未收到机组回复，管制员于是通报井冈山机场事发飞机失联情况和位置，要求井冈山机场停止起降，提醒事发飞机可能在井冈山机场降落。管制员随后切换不同频率呼叫飞机，但均未收到回复。15点21分开始，南昌区域管制机构开始和北大荒通航及相关单位沟通, 并向江西地方应急管理部门进行了通报。15点55分飞机失联37分钟后，井冈山市政府通报称发现了B-10GD飞机坠毁，坠毁地点吉安市吉安县澧田镇。
江西省气象部门提供的数据分析确定，3月1日下午3点前后，飞机失事区域云系为大范围层状云，存在发生轻度结冰和轻度颠簸的气象条件。对于飞机是否因结冰造成事故的原因，调查组分析了飞行数据、舱音记录等后发现，飞机飞行中机组全程未通过改变螺旋桨转速来为螺旋桨除冰，共进行10次翼面或者舵面除冰操作，15点14分16秒机组最后一次进行除冰操作，2分33秒之后飞机失速，“飞机因结冰造成的性能下降与机组在最后阶段未使用防除冰系统有关。”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调查组分析认为涉事飞机在严重结冰条件下大功率爬升过程中，出现了空速下降、高度损失等现象的时候，机长未能意识到飞机处于临界失速状态，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改变飞机姿态、下高度、增加功率等改变飞机性能的动作，“机长在失速前，一直未意识到飞机当时积冰的严重程度及可能带来的危害”，而此时飞机已经遭遇了最高等级的飞行威胁——失速。
调查组综合分析认为，失事飞机在坠毁前的在失速螺旋处置期间，副驾驶忙于通讯，机长也没有制止。机组在特情处置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沟通”，不能打破个体可能存在的注意力单通道。机组既未宣布紧急状态呼号“mayday”，也未向管制员报告具体所处恶劣状况，未能保障特情处置时的免受干扰和可能的外部帮助，飞机进入螺旋后，机组未按照事发飞机飞行手册推荐的螺旋改出操作动作进行改出。
民航专业人士向上游新闻记者介绍，失事的B-10GD飞机在容易结冰的天气条件下飞行是其作为人工增雨飞机的作业要求，但飞行机组为了满足人工增雨作业气象人员的环境目标需求，在结冰条件下较长时间飞行，减小了作业飞行时的安全裕度，增加了此类作业的安全风险。调查发现，北大荒通航公司没有制定事发机型有关人工增雨作业的作业规程或风险管控措施，导致该机型人工增雨作业过程中，机组没有有效的风险管控措施可以遵循，北大荒通航公司对于风险管控的缺失，构成了安全隐患，该公司也未能及时识别和消除该隐患。
对于3月1日发生在江西吉安的这起飞行事故，上游新闻记者获得的信息显示，事故的最终结论认定为事发飞机在实施人工增雨作业过程中长时间在结冰条件下飞行，出现机翼和螺旋桨严重结冰，机组未能对飞机结冰风险进行有效控制，进而飞机失速并进入螺旋, 最终坠地起火，这起事件构成了一起机组原因的通用航空较大事故。
调查组要求北大荒通航进一步完善公司安全管理制度，加强安全管理人员力量，全方位提升公司安全管理、风险识别和隐患排查能力水平；建议公司进一步开展包括人工增雨作业在内的特种作业的风险识别、风险评估，制定有关人工增雨作业的标准操作程序，及时和消除此作业相关的安全隐患；建议公司加强复杂状态预防及改出训练，尤其在避免深度失速和进入螺旋方面，开展相应的特情训练。
除了涉事航空公司，华东空管局江西分局也被要求对南昌区域管制人员进行空中航空器特情相关知识的培训，提高管制员特情处置的管制服务水平。
▲落在上湖村的飞机残骸。图片来源/极目新闻
通航安全
通用航空并不是单指私人飞机，在我国包括从事工业、农业、林业、渔业和建筑业的作业飞行，医疗卫生、抢险救灾、气象探测等方面的飞行活动以及空中旅游业等从事公共航空运输以外的民用航空活动。
中国民航局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国内获得通用航空经营许可证的通用航空企业共523家，通用航空在册航空器总数达到2892架，全行业完成通用航空生产飞行98.40万小时。
近两年来，通用航空领域的飞行事故并不鲜见，相比较于民用商业航空公司的监管，对于通航产业的监管就显得弱了很多。上游新闻此前刊发的报道显示，今年中秋节四川成都两架通航小飞机违规低空飞越人口稠密地区的视频被曝光，“比楼顶飞的还低”的飞机让舆论担忧。民航四川监管局虽然对涉事公司进行了处罚，但公众对于天空中飞行器也越发关注。
如何让通航产业飞的更高、更安全？专业人士看来，国内通航产业发展前景广阔，但受制于空域等原因，当前受到的制约较大。《关于促进通用航空业发展的指导意见》早在2016年就印发公布，鼓励企业和个人参与建设通用机场，2020年时任中国民用航空局副局长李健也公开建议，建议深化空域改革，开放更多低空空域供通用航空使用，如在无人机的配送、娱乐、航空体育以及应急救灾等方面。
四川成都一家通用航空公司负责人陈波（化名）对上游新闻记者表示，他认为当前国内通航产业发展的局面总体良好，每一起飞行事故的发生都有其客观原因和主观因素，局方的调查正是为了不让后续灾难事故再次发生，“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行业还是很安全的。”陈波认为，中国通航产业当前发展中，并不缺资金、缺飞机，而是缺少安全意识和管理，“无论是厦门3月份的直升机坠毁还是成都的超低空，其实就是少了安全底线思维，大家都去冒险这个行业还发展什么？”
陈波根据自己的工作经验建议，国内通航产业的发展受到的制约较大，空域紧张且国内对民用航空器的报批以事前审核为主，飞行程序繁琐，而在一些通航发展较早的国家则多以事后监管，“事后监管并不意味着不管，事后监管更要求严厉的惩罚。”
中国民航局原局长李健在10月13日在一个通航飞行论坛上表示，低空空域资源供给不足、低空飞行活动审批程序繁琐、低空空域飞行服务保障能力不高、通用机场建设严重滞后等制约了我国当前的通航产业发展，建议针对上述问题进行改革。从事了多年通航产业工作的陈波对于李健的建议表示认同，“飞的越少问题越多，这个行业只有发展起来了，安全问题才会从根本上去解决。”
上游新闻记者 胡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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