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最南端，风雪终年不歇。这里没有城市，也没有道路，只有冰原、海浪与极昼极夜的轮回。但正是在这样一片看似荒芜的土地上，中国科学家已经坚守了整整四十年。今年是我国首个南极科考站长城站建站40周年。

40年来，一代又一代中国科研人员踏上极地，用脚步丈量冰雪，用数据记录变化。在他们中，有人建站、有人破冰、有人与暴风雪赛跑，也有人在电脑屏幕前，耐心地“数企鹅”——这项看似微小的工作，正悄然连接着南极生态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近日，上游新闻采访到曾参与南极科考的海南大学海洋科学与工程学院副研究员赵鹏，了解他和团队在南极“数企鹅”的背后故事。

从“数不清”到“算得准”

在海南大学的一间实验室里，屏幕上跳动着成千上万个黑白相间的小点。那并不是普通的像素，而是来自南极的企鹅影像。

轻点鼠标，程序迅速运算，企鹅的数量、姿态、分布被一一标注出来。

罗斯海难言岛的阿德利企鹅。

这套系统的背后，是海南大学副研究员赵鹏和他的团队多年持续的探索。

“为什么要数企鹅？”这是许多人最初的疑问。

答案其实并不浪漫。

企鹅是南极生态系统最重要的“指示物种”之一，它们的数量变化，直接反映着海洋环境、食物链和气候变化的走向。国际社会将企鹅种群状况作为《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公约》的核心监测指标之一，而长期以来，相关数据主要掌握在少数国家手中。

“如果连基础数据都依赖别人，就谈不上真正理解南极。”赵鹏说。

于是，一支由青年科研人员和学生组成的团队，开始了从零起步的探索。

转折来自人工智能的引入

最初的工作极其“原始”。

学生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张航拍照片：黑色的岩石、白色的冰雪、成片的企鹅混杂其间。为了区分一只只企鹅，他们必须在屏幕前反复放大、标注、核对，常常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

“有段时间，连做梦都在数企鹅。”团队成员笑着回忆。

真正的转折，来自人工智能的引入。

在赵鹏的指导下，团队尝试将计算机视觉技术引入极地生态研究。硕士研究生覃俊淇成为这项工作的主力。他将人工智能模型与南极实景影像结合，不断调试参数、优化算法，解决“企鹅与背景高度相似”“幼雏难以识别”等难题。

阿德利企鹅的无人机影像。

经过数万次训练，团队自主研发的“PenguiNet”模型逐渐成熟——在地面影像中，企鹅识别准确率达到88%；在无人机航拍影像中，准确率进一步提升至91%。

这标志着我国在极地生态监测领域迈入智能化阶段。

冰原上看见生命的秩序

技术突破的背后，是一次次深入极地的亲身体验。

在南极罗斯海，赵鹏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成千上万只阿德利企鹅栖息在冰原上。幼鸟挤在企鹅托儿所，成鸟往返于海岸与巢穴之间，喂食幼崽。冰雪之上，生命自有秩序。

“那一刻你会明白，企鹅不是冰冷的数据点，而是有家庭、有分工、有节律的生命共同体。”

科研人员在恶劣环境中作业：即便在南极夏季，气温依然低于零度，突如其来的“地吹雪”随时可能出现，长时间、高强度的野外工作更是常态。设备可能失灵，身体难免疲惫，但他们依然一丝不苟，坚持完成每一次采样。

一次暴风雪来临前，为了赶在封锁前完成采样，团队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回到营地时，衣服早已冻硬，睫毛结满冰霜。

“但看到数据最终完整地呈现在电脑屏幕上，就觉得一切都值了。”赵鹏说。

可复制的“中国方案”

随着研究的深入，团队逐渐构建起“地—天—空”一体化的企鹅监测体系：地面有智能识别模型，无人机在空中扫描，卫星从太空持续追踪。

这一体系，不仅服务于南极，也为全球极地生态研究提供了可复制的“中国方案”。

赵鹏和团队在进行企鹅研究。

相关成果已发表在国际权威期刊上，并被多项国际研究引用。更重要的是，它让中国在南极生态保护的话语体系中拥有了更坚实的科学支撑。

“这不仅是科研问题，更是责任。”赵鹏说，“我们希望通过科学，让世界更好地理解南极，也更珍惜它。”

四十年回望 一代人的接力

从1985年长城站建成，到今天的多站布局；从最初的人力观测，到如今的智能感知。

中国南极考察已走过整整四十年。一代代科研工作者，把青春留在冰原，把名字写进风雪。

他们的故事或许不为人熟知，却共同构成了中国走向极地、走向深蓝的坐标。

如今，当新的青年科研者站在实验室里，透过屏幕凝视那片遥远的白色大陆时，他们延续的不只是科研项目，更是一种精神——

对未知的敬畏，对自然的尊重，对责任的坚守。

在南极，没有掌声，也没有掌控。只有冰雪、风暴，以及静静生长的生命。

而中国科研人的身影，正一点点融入这片白色世界——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理解；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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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游客也能参与南极生态守护

据了解，除了以科考队员身份参与南极企鹅监测、开展系统化“数企鹅”工作外，科研团队也在探索更开放的南极公民科学路径。在这一过程中，从镜头走向科研，比如近日，旅行博主何香蓓以实际行动参与到南极生态守护之中。

在科研团队的专业支持下，何香蓓在南极旅行过程中，系统采集企鹅的视频、图像及位置信息，精准覆盖企鹅核心栖息地。这些由创作者在真实环境中获取的一手影像资料，不仅丰富了公众传播内容，更被正式纳入海南大学南极企鹅AI识别模型训练数据库，用于模型优化与南极卫星影像的地面验证。

赵鹏介绍说，通过这一合作，旅行创作与科研探索实现了有效衔接，也让南极研究在保持科学严谨性的同时，引入了更具参与感与传播力的公众视角，为南极企鹅及海洋动物的长期监测与保护，提供了独特而有价值的数据补充。

未来，更多南极游客也有机会领取“任务”，参与守护南极生态行动中。

上游新闻记者 纪文伶 受访者供图

编辑：陈璐    责编：秦雨,林祺     审核：吴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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