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山锰矿电解液泄漏 “黑水”流入农田 村民：不吃自己种的米
△6月27日，村民拍摄到灌溉堰渠里全是黑水。
“看，整个渠堰的水都是黑色的！”
6月27日早上，重庆市秀山县溶溪镇柳水村村民们炸了锅。早上，村里的灌溉堰渠中突然开始流出纯黑色的污水，足足绵延一两公里。堰渠通向的，正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农田。
顺堰渠往上，是当地知名的电解锰生产企业——三润矿业有限公司。村民们怀疑，这一次让“黑水”流入灌溉渠“的，仍是这家他们已打了多年交道的企业。
村民陈应祥用手机将眼前的场景拍下来。7月5日，他们将这段视频发给了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爆料平台（爆料热线：966988；邮箱：3159339320@qq.com）投诉，并声称，类似这样的情景，十几年来他们已遭受过多次。
事实是否真如村民描述一般，厂区是否真的违规排放呢？接到投诉第二天，记者前往当地进行调查走访。
△6月27日，三润矿业有限公司发生化合桶冒孔时，厂区里的黑色污染物。
“黑水”引发纠纷
村民：污染有十几年历史，不吃自己种的米
7月6日10点左右，记者到达柳水村。雨后，这座靠近高速公路、并不偏僻的村落一片乡村绿景，并没有想象中的狼藉。但见到陈应祥后，他的描述却让人有些意外。
陈应祥和多位村民称，6月27日上午7点左右，村民们意外地发现，村里堰渠中的水突然变成纯黑色。“黑水”源源不断地从上游流下来，而沟渠的下游就是他们世代耕种的农田。
△灌溉堰渠位于三润矿业有限公司围墙下
陈应祥说，村后堰渠相传建于百年之前，后经过修葺，成了这里农田的主要灌溉水源。原本堰渠中的水都是山里流下的山泉，但从2004年开始，沟渠上游的三润矿业有限公司建厂开工后，这里的水就不再令人放心。
“这一次，又是他们出了问题。”陈应祥称，几乎是第一时间村民们就确定，“黑水”是从三润矿业流出的。因为类似的情况，他们已不是第一次遇到。
多位村民称，曾经，这里的出产的大米以粒白质优著称，但近几年来，他们种出的稻米颜色逐渐发黑，煮熟之后，颜色偏灰褐色。不仅如此，这种稻米还“煮不熟”，火再旺，吃起来都有夹生的感觉。
△当地产的稻米颜色略微偏黄黑
村民文素珍叫人从家里拿来一些稻米。记者看到，稻米的颜色的确略微偏黄黑。陈应祥用电饭煲煮熟后拿给大家品尝，口感略微夹生，但并不十分明显。
“我们现在都不吃自己种的米。”陈应祥说，他们认为，村里上千亩土地种出来的稻米，多少都存在类似的问题，所以近几年他们种的米在场镇上销路很差，有时候很便宜也没人买。当地村民现在基本也不会吃自己种的稻米，条件稍好的都是从超市购买。
△电饭煲煮熟当地产的稻米，口感略微夹生。
“我们怀疑，经常在下雨天的半夜，他们（三润）就悄悄排污。”村民们称，2004年建厂后，三润就发生过多次“污染事件”。经过相关部门检测，的确对当地土质造成影响。2005年开始，三润对当地部分村民按照每亩1200元进行赔偿。但在2014年，企业停止对部分村民的赔偿，要求村民们检验农作物是否遭受污染。检验出有问题的，方能得到赔偿。对此不少村民有异议。
这一次，三润再次对水源造成污染，村民们认为这已经极大地危害到他们的权益，他们认为，柳水村几乎所有土地都受了污染，表示一定要找厂方要个说法。
△村民黎年武拿出一个装满黑色污水的瓶子。他称，这就是6月27日当天他从堰渠中接取的污水样品。
生产事故导致泄漏
厂方：泄漏污染已全部清理，污水已回收
污水是否是从三润矿业流出？又是否真如村民所说，是故意排放呢？
随后，在村民的指引下，记者找到了他们口中的灌溉堰渠。记者看到，堰渠中已看不到村民拍摄时的黑色污水，渠水正缓缓地流入农田当中。
村民黎年武拿出了一个装满黑色污水的瓶子。他称，这就是6月27日当天他从堰渠中接取的污水样品。
“昨天下大雨，他们又清理过堰渠，所以现在不太看得出来。”陈应祥称，虽然已经看不到“黑水”，但被浸泡过的黑色淤泥依然在堰渠中。随即，他跳入堰渠进行搅动，水质立即变得浑浊变黑，疑似有黑色泥状物质在水中。
△村民跳入灌溉渠，用脚搅动，渠水马上变成黑水。
陈应祥还带记者查看了他家的稻田，根据他的提示，记者看到了稻田中有部分秧苗已经发黄枯萎，陈应祥拔起一株枯萎的秧苗，认为秧苗根部已经发黑，就是“黑水”所致。
△村民陈应祥在稻田中抓起还在生长的稻谷，根部全是黑泥，怀疑是污染造成。
顺着堰渠逆流而上，记者发现村民们提到的堰渠流经三润矿业的厂区门口。但公司的日常排污管道并没有直接连通到堰渠当中。那么，污水从哪里来呢？
记者看到，堰渠在流经该公司大门外时，被水泥盖板盖住。而大门右侧有一处管道伸进了盖板当中。记者钻进盖板下进行了查看，果然有一个直径30-40公分左右的出水管，管道上贴着“雨水管”的标识。
雨水管怎么会排污呢？记者随后联系了三润矿业。该公司陈姓与叶姓两位负责人接待了记者。
叶姓负责人介绍，6月27日村民提及的情况并非是公司有意排放，而是一次“常见事故”，俗称叫做冒桶（音：冒孔）。也就锰矿原料在加工过程中因为化学反应冒出容器，导致泄漏。“形象点说，就好比煮稀饭‘铺’出来了。”
△6月27日发生发生化合桶冒孔的污染物通过厂区大约有三个泄漏点流入灌溉渠
该负责人随后带记者参观了雨水管道，根据他们的解释，雨水管道主要是搜集厂房房顶留下的雨水，并不会流入污水。而当天的泄漏主要是从厂区地面的排水沟流入堰渠中。
叶姓负责人称，当天事故导致了大约3-4立方的原料泄漏。但发生泄漏后，他们迅速上报当地镇政府和秀山县环保部门。但有原料经厂区地面，进入雨水管道并流进村民灌溉用堰渠。随后，他们迅速拦断上下游水流，污水并未流进农田中。
“泄漏的液体是有污染的。”叶姓负责人承认，泄漏的液体主要成分是锰矿和硫酸，但他们随即对渠中污水进行回抽，对渠中淤泥进行清理，并撒入石灰粉。总的来说，已经将污染控制到最小，几乎没有影响到附近农田。
△为环保达标，秀山三润矿业有限公司在厂区里修建了污水处理池。
该负责人称，公司在这里建厂十余年，如果说之前几年一点污染都没造成，那一定不是实话。但如今政府严抓环保问题，谁也不敢懈怠，更别提主动乱排污。
他随后带记者参观了该公司污水处理设施。他表示，该公司有整套电解铝生产企业所需的污水回收利用系统和污水处理系统。同时，环保部门在公司排污口安装了实时监控设施，随时可以监控企业排污情况。
△达标的污水通过厂建的渠道直接流入河中
在负责人指引下，记者看到该公司排污口在正对厂大门的左侧，经过处理的废水的确并未进入堰渠，而是从堰渠上方的通道排放到榕溪河（秀山主要河流梅江河的支流）当中。
△村民认为，从灌溉堰渠出水口附近挖出的黑土和不远处农田里的黄土形成宣明对比。
镇政府：未造成大面积污染
溶溪镇政府相关负责人马小林表示，村民与三润矿业的矛盾由来已久。2005年三润矿业有限公司曾发生环境污染事故，造成该镇柳水村徐家堡组部分土地遭受污染，涉及面积达184.272亩。经多方协调达成补偿协议，该公司对受损土地进行赔偿持续至2012年，标准每亩1200元。
但十年来，三润矿业有限公司电解锰厂不断加大环保资金投入和治理力度，经市、县环保部门检测排放达标。2013年2月和3月，该企业出资委托西南大学环境学院环保实验室两次对范围内土壤取样送检。经过检测，取样送检的土壤PH值为碱性（7.49-7.71），有效锰平均值为470.486毫克/公斤，有效硫平均值为67.68毫克/公斤，土壤情况好转，重金属不再超标。
经过双方协商，在2013年-2014年，按照2005年确定补偿标准的80%进行补偿。2015年起则调整了补偿标准，按照无影响不纳入补偿范围，补偿范围内田地不种植水稻不补偿，有损失送样（颗粒）分析，也就是“有损补偿，无损不补”原则执行。
马小林称，有损失才补偿的新原则，村民们并不是特别满意。以去年为例，之前享受补偿的徐家堡组因长期未种植水稻并未得到补偿，而黎家寨和田家院子两个组检测后获得了相应的补偿。
马小林表示，今年6月27日的事件，的确是三润矿业发生生产事故导致。事故发生后，政府工作人员在10分钟内赶到了现场，协助企业与环保部门对泄漏的污水进行紧急处置，控制污水外流，并监督企业对堰渠进行进一步处置。目前看来，未造成农田的大面积污染。
△7月6日，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和相关部门，以及村民召开了专题协调会，处理污染事件。
事故发生后，柳水村村民提出按照耕地面积进行赔偿；因影响到老百姓身体健康与经济收益，要求企业就农民种植问题进行赔偿的要求。
镇政府立即成立工作领导小组调查处理，同时联系环保局、农委等相关部门对被污染土地、水源进行抽样化验，按照化验结果要求三润公司对老百姓进行合理赔偿。
镇政府还计划在当地村民中聘请环保监督员，专门对三润公司等企业偷排、漏排等行为进行监督，发现一次罚款1000元，并奖励举报的监督员1000元。
△据村民介绍，稻田里的秧苗有的变黄枯萎。
不过，马小林称，对于村民提出的水源污染导致的水稻枯萎的问题，镇政府已派遣镇农业服务站工作人员进行初步观察检测。以农户陈江家的秧田为例，秧田进水口处的秧苗没有问题，反而是秧田中间的秧苗发黄枯萎，工作人员怀疑其为生理性赤枯病，并非水源土壤污染导致。
△秀山三润矿业有限公司
去年排污不规范两次被罚
环保部门：达到追究刑事责任标准 将移送公安机关
6月7日下午，记者前往秀山县环保局了解了情况。
秀山县环保局行政执法大队副支队长高杰介绍说，三润公司在秀山属于前两名的电解锰生产企业，年产量达到30000吨，属于国家重点监控企业。
之前，县环保部门曾陆续接到过多次群众投诉，并前往调查。2017年，环保部门曾对三润矿业有过两次排污不规范的行政处罚。
2018年4月，该企业因涉嫌偷排受到县环保部门的查处。据高杰介绍说，据环保部门初步调查后了解到，该案件的违规排放疑似是通过厂区雨水管排放，因排放超过相关标准，现该案件已经移交公安机关，目前仍在调查当中。
针对6月27日的泄漏事故，高杰说，当天早上7点多他们接到通知后立即赶往现场，途中便电话指挥企业对泄漏液体进行全力拦截，大约8点半左右赶到现场。
采访中，记者发现高杰介绍的泄漏情况与企业负责人介绍有所出入。高杰称，当天发生泄漏的是电解锰生产中的电解液，到达现场时，经勘查环保部门发现液体从厂区有三个泄漏点位外泄，以锰原料和硫酸成分为主的电解液的确已泄漏至灌溉用的堰渠中，顺着水流流动距离大约有1-2千米，但由于采取了应急措施，从实际情况来看大部分污水并未到达农田。但他表示，泄漏的锰矿电解液无法进行具体测量，但现场估计大约20～30立方米，并非2-3立方米。
△堰渠历史悠久，正常情况下颜色还是比较清亮。
高杰介绍说，根据相关标准，排放污水中锰含量不应超过2毫克/升，若超标十倍则会追究刑事责任。经测量，6.27三润矿业泄漏溶液的锰含量达到61毫克/升，已达到追究刑事责任的标准。目前，环保部门正在准备相关资料，随后会将此案移送公安机关处置。
“严格打表，超标排放该重罚重罚，该负刑事责任一律移交公安机关。”高杰表示，近年来秀山县环保执法部门出重拳治理污染问题，行政处罚数量从2013年的17件上升到2017年的46件，罚款金额从71万上升到279万元。
经过长期治理，秀山县境内河流水质已有明显改善，2015-2017年连续三年，经环保部门对全县12个河流/胡库断面分别进行12次采样监测，监测结果基本达到国家Ⅲ类水质要求。
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 记者 彭光瑞 实习生 雷小瑜/文 首席记者 冉文 图/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