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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丨83年前,在炮火中来到这里的她是青春飞扬的加拿大美女 83年后,在北京安度晚年的她是心怀中国乡村的百岁老人
2023-03-25 10:25:48 来源:重庆晨报

青年伊莎白

伊莎白·柯鲁克(1915年~),中文名饶素梅,加拿大人,著名国际友人,国际共产主义战士,教育家,人类学家,新中国英语教学园地的拓荒人,北京外国语大学创办人之一,环球英才功勋人物。2018年荣获“改革开放40周年最具影响力的外国专家”称号。2019年7月,被授予“重庆市璧山区荣誉市民”。2019年9月,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友谊勋章”。

1940年10月到1941年12月,经晏阳初介绍,参加重庆璧山兴隆场乡村建设实验项目。1982年北外退休后,六返兴隆场,花费40年时间,先后完成两本人类学扛鼎之作《兴隆场》,成为世界了解中国的窗口。

1983年,伊莎白回到大兴镇

“小张你好!伊莎白老师很好,身体健康,但不太与人交流了……这段时间她的三儿子回来了,她十分高兴,经常自己推着轮椅来散步。”

这是北京外国语大学87岁的退休教师靳云秀前两天发来的信息,她口中的伊莎白老师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友谊勋章获得者伊莎白·柯鲁克(中文名饶素梅)。靳云秀和她的丈夫郑荣成都是伊莎白的学生,他们之间既是师生,又是同事、好友。伊莎白今年已经108岁,这位国宝级的外国老专家,是著名的教育家、人类学家。她是北外奠基人,新中国英语教学的拓荒者,为新中国的建设事业奉献了70余年,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外交官。无论是生命的长度还是宽度,老人的一生都堪称传奇。

这让我再次想起2020年9月7日第一次拜见老人的情景来。

那天,天空湛蓝,阳光透明。我随璧山区档案馆领导和央视记者等一行,满怀好奇与崇敬,走进老人的家。

听说“娘家人”来了,在儿子柯马凯的搀扶下走出的老人惊呆了眼前的我们:一头如雪的短发整整齐齐,蓝色暗格衬衣、暗格长裤和黑皮鞋简单得体,皮肤白皙,眼神清亮,看起来容光焕发。她满脸笑容,与大家一一握手问候。

这个她已经住了70多年的家,除卧室外,到处都摆放着书籍和资料,最醒目的是十几个整整齐齐的塑料箱子,上面贴着写有“BISHAN(璧山)”字样的A4纸,这是她80年前和中国伙伴俞锡玑一起在重庆璧山兴隆场(现在的大兴镇)参加乡村建设试验时的调查资料以及20世纪八九十年代到21世纪初六次回璧山的资料、书信等。箱子里封存的是她人类学家的梦想之舟,也是她的青春记忆,凝聚着她对璧山80年的深厚情谊。那天,她签下协议,将这些无比珍贵的史料全部无偿捐赠给璧山档案馆。

璧山宣传部、璧山文联正在着手打造一部报告文学向这位璧山荣誉市民、传奇的外国友人致敬,得知创作者是我,老人很开心,很感激。柯马凯说,恍若隔世的兴隆场往事,是妈妈最美的青春岁月,他经常听妈妈说起,兴隆场是她在人类学研究工作中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在她的心里占据着特殊的位置,也最令她神往。退休后的40年时间,老人呕心沥血完成了两部与兴隆场有关的人类学巨著,然而伴随年岁越来越高,她很难再回璧山,所以一直渴望能早日看到作品,追忆那段远去的青春时光。

后来的采访和写作过程,我得到老人及其家人的大力支持。我一直与柯马凯保持着密切联系,得到他很多帮助。

我心存感激。兴隆场那段跌宕起伏的岁月,如同电影胶片在我眼前闪过。83年前,她是来自加拿大的青春飞扬的妙龄女孩;83年后,她是怀有中国心的百岁老人。兴隆场往事如同潮水从四方八面无声涌来,在静谧中汹涌着……

2001年,伊莎白(右三)回到大兴镇

惊心动魄的旅程——

日机轰炸,一路东躲西藏

有些相遇,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我到那里是来参加农村改造的,我希望尽我所能提供帮助,过去我并不了解农村的生活,但我很想知道农村人是怎样生活的。农村和城市就像阴和阳一样,他们虽是平等的,但是毫不相同。”很多年后,这位来自加拿大的人类学家伊莎白·柯鲁克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说道。

她说的“那里”是璧山兴隆场。

1940年10月的一天,愁云惨淡的璧山车站拥挤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女孩身穿白衬衣黑短裙,外套米色风衣,脚穿黑色皮鞋,美丽的脸庞写着自信和好奇,她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彼时,女孩叫伊莎白·布朗,她是受平民教育家、乡村建设家晏阳初之邀,来到兴隆场参加乡村建设实验项目的。而接待她的是中华基督教协进会(简称“协进会”)乡村建设实验兴隆场负责人孙恩三和他的李秘书。

兴隆场距离璧山有20里,只有一条乡间小路,需翻越茅莱山,步行到达。

走出县城,眼前是山清水秀的乡村风光,女孩沉醉于田园牧歌式的美景,突然耳朵里传来急促而尖厉的警报声。路上行人一边张望天空,一边骂骂咧咧慌慌张张赶往防空洞。轰隆隆的爆炸声由远及近,孙恩三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两年,重庆不断遭到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特别是半个多月前的“9·13”空战,更是令人胆战心惊,心有余悸。

孙恩三大声叫着伊莎白,三人一起飞奔进防空洞。

洞子里早已密密匝匝挤满了人,洞中一片黑暗,空气憋闷,各种难闻的气味交织在闭塞的空间。伊莎白挤在人群中,努力让自己站稳,一手摁着箱子,一手护着背包。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信息,说空袭警报解除了。三人挤出防空洞,抬头看着刚刚经历了轰炸的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朝兴隆场匆匆赶路。

一路上偶尔还是有日机从头顶呼啸而过,炸弹在不远处爆响,轰炸声震耳欲聋,三人有时躲在路边庄稼地,有时藏在树下石头后。有次炮弹在距离伊莎白几米远的地方炸响,还好有惊无险。

又走过数公里,开始攀登陡峭的山路。山坡上一片荒凉,到处都是朱红色的裸露的砂石。爬上茅莱山顶,从高处往下俯瞰,兴隆场尽收眼底:波光粼粼的水田,葱葱郁郁的山丘,疏疏落落的村舍,人烟辐辏的场镇,共同演绎着一曲浪漫的乡村协奏曲。

“哎呀,这一路真是胆战心惊,不过翻过了茅莱山,下山就快了!”孙恩三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这真是一趟美妙的旅程呢!”头上冒着汗珠的伊莎白笑着说。

“还美妙?哈哈,当然如果没有时不时传入耳朵里的炮弹声,以及路上随处可见的慌张惶恐的行人。”孙恩三补充道,“你看,二十里地,原本只需要两个小时,我们却走了将近一天。”

这趟惊心动魄的旅程,似乎没有影响到伊莎白的好心情。她脚步轻快地朝山下走去,一双好奇的眼睛不断打量着眼前陌生的风景。

黄昏时分,三人终于到达兴隆场。

1938年,父母为伊莎白田野调查送行

走进兴隆场——

看似气派富庶,骨子里却贫穷落后

“走,今天我们去赶场。”伊莎白从睡梦中醒来,她在兴隆场的伙伴俞锡玑推了推她的手臂。

“赶场?”伊莎白揉了揉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这里三天一场,一到赶场天男男女女都来到集市。这个时候,我们工作组也要向当地农民购买煤球、木柴、蔬菜、粮食、肉类、鸡蛋等日用品。我带你去了解一下情况吧。”

听着俞锡玑这么说,伊莎白早饭后两人就出了门。俞锡玑比伊莎白早来半年,对整个兴隆场已十分熟悉。她带着伊莎白边走边聊,给伊莎白介绍小镇的地理位置、住户等基本状况。

小镇从南往北看,像一棵树,主街是笔直的树干,西北、东北两条分街恰如两根树杈。西北通向福禄场,东北通向璧山。而南边“根部”也是两个分叉,西南通向梓潼场,东南通往三教、丹凤和大鹏。南北村口各有一棵古老的黄葛树,盘根遒劲,宛若巨伞。

沿街的房屋都是土墙夹壁木板房,最醒目的建筑当属文庙和武庙。文庙飞檐翘角,华美庄重,供奉孔子;武庙青瓦雕花,厚重壮观,供奉关公。文庙也是乡政府和学校所在地;武庙除了偶尔举行宗教仪式,还设有固定赌场。文庙、武庙建筑看起来奢华,显得富丽堂皇,带给人的是气派富庶的印象。

这个仅有82户人家的小集镇,平日里冷清寂静,肮脏凌乱。街上有几个杂货铺、茶馆、饭店,平时非赶场天几乎没有什么人,但一到赶场天,则是另一番热闹场景。

雾气蒙蒙中,农民与本地的商户、流动小贩、屠户、理发师等混在一起,整个小镇如同一锅煮沸的粥。随着太阳爬上茅莱山,静静地照在兴隆场集镇上,街上已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伊莎白跟随人潮,认真地观察村民们的穿着打扮、神态表情以及购买情况、销售情况。

伊莎白和俞锡玑拉着手,挤在人群中,赶场的村民身穿青布褂、头缠白头帕,面孔黝黑,看着身穿洋装的伊莎白,满脸好奇。伊莎白始终报以微笑,眼睛里闪着温和的光芒。

伊莎白很快熟悉了镇上赶场的情况:兴隆场人赶场不光是为了买卖,还包括走亲访友、打探消息;乡民们来到茶馆“讲理”,解决争端,不时传来吵架声;各堂口在饭馆、茶馆或者酒铺里招待四方兄弟,举办“圣会”;离家出走的女人和童养媳在附近溜达,指望被好人家收留……做完买卖,女人们急急忙忙赶回家忙活,而不少男人却三五几个一窝蜂地涌进茶馆饭馆,吃吃喝喝,打牌娱乐。

兴隆场的集市就这样从黎明持续到深夜。

伊莎白目睹镇上这些情况,只是摇头叹息,她同情那些辛苦劳累的妇女,也为那些牌桌上失去理智的男人而惋惜。

这一圈走下来,伊莎白用自己在兴隆场打了一个“活广告”——兴隆场来了一个仙女般的外国美女,这个消息随着赶场的人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收获颇丰的伊莎白心情舒畅,吃过晚饭,回到家,点亮油灯,拿过笔记本,坐到桌前,提笔展纸,给父母写了一封不短的信,兴致勃勃地描写了她在兴隆场的见闻:

“这个村庄的面积至少是我预期的两倍……这是一条迷人的街道,大约每10码转一圈,或者更少,所以你觉得好像在探索一个迷宫……在大多数日子里,这个仅有82户人家的小集镇,看上去平淡无奇,这恰是农村单调生活的缩影。”

事实上,兴隆场确实犹如迷宫一般强烈地吸引着伊莎白,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她开始一点点走进兴隆场人的生活……

伊莎白·柯鲁克

劝女孩读书——

屡遭碰壁,但从未放弃

在劝学生读书这件事上,兴隆场中曹母是最为爽快的。于是曹洪英和曹红舟姐妹俩同时成为妇女识字班学员。但绝大多数父母不像曹母那样通情达理,他们坚决反对女孩进学堂读书,最难的还是劝那些缠过脚的小姑娘,这项艰巨的任务落在了伊莎白和李文锦身上。

两位姑娘耐心好,一次次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劝孩子父母,做其思想工作,碰壁、挨骂也常遇到,但她们从未灰心。

一大早,李文锦和伊莎白第三次来到距离兴隆场四里地的蒋家湾古玉璧家,古玉璧的父亲依旧黑着脸,不说话。他扛上锄头,出门时撂下一句话干活去了:“你们很婆烦(方言:讨厌)!不要来反复说,说也没用!女娃子家家的读啥子书,屋头的活路儿都做不完!”

这样的尴尬遭遇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两位也不生气,回头又去做正在推磨、一直没说话的古玉璧母亲的工作。

古玉璧今年16岁,已订婚,因为家里没有多余劳动力,父亲坚决不许女儿读书,而古母也觉得读书意义不大。

伊莎白的中文不怎么流畅,为了让对方听明白,她认真地比着手势,诚恳解释:“孃孃,不是这样的。读识字班,不是只认几个字,除了千字课,还开设有数学、音乐、生理卫生、公共常识等,学了后很有好处。”

古母看着伊莎白近乎着急,听着有点奇怪但还能听得懂的中国话,内心泛起一丝感动。而李文锦坚持不断给灶房里烧火的女孩做工作,最终两个人让古母松了口,“只要你们做通了她爹的工作,我有啥子不同意的?”

伊莎白和李文锦赶忙追到田里找古父,伊莎白走上田埂,追着干活的古父走来走去劝说,古父觉得两位姑娘不但“死皮赖脸”,还影响了他干活。

这个男人生气了,大声骂道:“我说你这洋小姐烦不烦!一而再再而三地扭倒起费(纠缠)!自己中国话都说不利索,你拿啥子教我们中国人,哼!”

伊莎白脸上有些尴尬,但看上去一点不生气,依旧一字一句,温和地对古父说:“叔叔,我不教她们中文,我可以教她们其他啊!除了中国话,我可以教的东西多了去啊!”

这句话或许触动古父,他锄头卡在地里,几秒钟后,抬起头来看着伊莎白:“饶小姐,你说得对!我是太不懂道理了,除了勉强会说中国话,不懂的东西确实太多了!”

“那您是同意您女儿上学了?”伊莎白高兴起来。

“是啊,我就是没读过书,所以不懂道理,不会说话,你千万莫见怪!我只看到地里活路儿多,日子又不好过,心情烦躁……”古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终于说服了古父让女儿读书,两位姑娘开心地往回走。李文锦看着伊莎白,笑着说:“刚才看见古玉璧的爸爸生气,真是吓死我了!”

“哈哈,其实我也差点吓住了,但是转念一想,我们又不是做坏事,如果跟他生气,那肯定没法交流,庆幸我学的就是人类学。”伊莎白笑嘻嘻地说。

在大家的齐心努力下,最终全乡三分之一的学龄儿童(五至十四岁)入了学,其中女生大概占五分之一的比例。

在妇女识字班,协进会采用了晏阳初等人编写的《千字课》为女孩们义务授课。

2019年7月30日,璧山区人民政府授予伊莎白“璧山区荣誉市民”称号

入户调查——

触目惊心的匪盗

过年,短暂的热闹遮挡不了兴隆场百姓长久的苦难。

年还没过完,强盗偷盗、土匪抢劫事件频频传来,家家担忧,人人自危。伊莎白、俞锡玑从兴隆场1497户人家中随机调查了525户,发现其中三分之一的家庭至少拥有一支枪,这泛滥的枪支自可防身,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在当时便是增加了民变匪的几率。

伊沙白和俞锡玑心里也充满隐忧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坚持外出做田野调查。

三岔路口,是过往行人和客商必经之路。

夜色朦胧,风声涌荡,庄稼地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起起伏伏。突然,三个土匪从海洋中跳出来,其中一个胖子手里端着一支火药枪。来势汹汹的三个男人把伊莎白、俞锡玑吓得面如土灰,心跳加速,两位姑娘紧张地盯着来人,手拉得紧紧地。

等三人看清眼前两位小姐,突然转身朝着另一条小路走了。

这是伊莎白和俞锡玑入户调查晚归遇见的一幕,想想着实后怕。回来后向孙恩三汇报,大家都笑了:“强盗也认人?!”

还是徐牧师分析得对,几位小姐在兴隆场有多重护身符——政府、教会、协进会,再加上伊莎白是外国人,他们还是心有顾忌。

说到底,兴隆场就是一个乡里的熟人社会。到兴隆场后做了很多好事的协进会,有知识有文化的美丽的外国小姐,兴隆场的大人小孩早已知晓。所以,两位小姐在兴隆场算得上是有多重护身,来去自由,甚至很多人家待若上宾。

孙恩三还是去找蔡旅长说了情况。

明抢不能,但土匪们的眼睛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协进会。在他们眼中,这些下江人,个个都是“富人”,只要下手稳准狠,是可以捞上一笔的。协进会工作人员住的教堂,强盗们就多次光顾。

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协进会还未开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小男孩的求救声破空而来:“救人啊,救人!”

几位姑娘听到吼声,立刻起来。原来是安海雄的外孙来到诊所喊医生朱秀珍小姐去救人。

伊莎白、俞锡玑去过安海雄家,在沙洞子,距离兴隆场有十多里地。安海雄是个极其虔诚的教徒,他家是大户,有20多口人,还养了一大群猪。

昨天赶场,安海雄卖猪收入两千元,结果被人盯梢,一直跟到家中。后半夜,10名土匪带着两杆枪破门而入,迅速控制了安家老老小小,并开枪打伤了安家人。之后,带着从安家抢来的钱逃之夭夭。

协进会的几位女孩听到情况,觉得事态严重,全都赶去了。到达安家时,安海雄的老婆浑身鲜血淋漓,躺在门板上,只剩最后一口气,朱秀珍没法输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掉。

隐隐的悲伤和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协进会的姑娘七手八脚,帮忙救助伤者。处理妥当,走出门外,听见大家议论纷纷,感慨不已:“哎呀,这是什么世道啊?太可怕了!”

土匪强盗几乎逼疯了乡民,甚至彻底改变了不少人家的生活和命运。

每次记录这些事件,伊沙白内心忍不住波涛翻涌,耳朵里不时传来砰砰的枪声和乡民尖厉的求救、悲泣的哀号和愤怒的咒骂……生逢乱世,她和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一样,渴望战争早点结束,渴望兴隆场百姓和每一个中国人都能过上安宁幸福的生活。

2019年9月,伊莎白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友谊勋章”

食盐合作社——

豪情满怀创建黯然销魂收场

由于内陆盐价暴涨,地方势力趁机哄抬物价,小小的兴隆场,各种税收被地主盐霸冯庆云把持,协进会计划筹建一个食盐供给合作社,让老百姓吃上平价盐。

这项工作具体由伊莎白和俞锡玑负责。在歇马场来的两位专家指导下,两位姑娘非常努力,创建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

1941年5月底,冯庆云的伪合作社倒闭一个月后,新合作社以每股10元的价格开始发售股份。孙恩三对两位姑娘的办事能力赞不绝口:“奇迹!我们创造了一个奇迹!目前为止,中国尚无一家不用借款便可开张的合作社,而我们做到了!”

乡民大会如期召开,俞锡玑认真地给乡民们讲新合作社的股份发行情况。俞锡玑讲完,不少人一阵摇头。

“会不会骗我们哦?你们是外乡人,如果收了我们的钱,一走了之,我们去找鬼大爷啊?”

……

面对乡民们的谨慎和怀疑,一向和善、口才极佳、与老乡们打成一片的两位调查员——伊莎白和俞锡玑再次发挥重要作用,她们极其耐心,一遍遍给大家解释,讲解入股的好处,此后又挨家挨户给乡民们谈利害关系。

最终,真心打动了村民,接下来几天,不断有人来报名。

很快有300人报名入社,总共买走价值1万元的股份。

正当大家信心满满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些意外。

夏天,孙宗禄几经折腾,终于买回食盐,准备存放在沿街21号房。这所房子属于大地主曹跃显,原先曾是曲艺社所在地,曲艺社解散后便闲置不用。曹跃显已入社,很慷慨地让孙宗禄拿它当仓库使。

然而,7月的一个赶场日,孙宗禄喊来的工人正在装修,曹跃显的老婆突然出现在门口,朝孙宗禄尖声嚷道:“哪个放你进来的?搞啥子名堂?简直没得王法了吗?!”

孙宗禄对她解释:“房子是你男人同意我们才使用的。”

但女人不依不饶,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他说了能算数吗?哼,我们家大事小事必须我说了才行。”

女人一个劲地扯着嗓子骂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筋疲力尽,方才作罢。

经她这么一闹,合作社只好另选社址。此前镇上从未冒出过公开反对的声音,他们觉得有点奇怪,伊莎白说:“这个插曲,会不会传递了一个不好的信息?”

围绕合作社展开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开张之日似乎变得遥遥无期。

某天,受到蛊惑的社员涌入协进会,吵着闹着要求退股退社。在伊莎白和俞锡玑的极力劝说下,事情得到暂时平息。11月,“大兴乡食盐合作社领导人选举大会”在文庙举行,选举结果大出所料,当选社长的,竟是冯庆云!原来,此举触怒了原来的食盐垄断商,特别是当地哥老会的利益。冯庆云采取威胁利诱的手段,迫使一部分心怀疑虑的佃户暂时留在社里,同时让手下几个有钱人趁机买走其股份。这些地主奸商以两倍于重庆的价格销售食盐,牟取暴利,所以从一开始就反对教会的合作社计划,暗中鼓动社员退社,又在选举时帮助冯庆云击败对手孙宗禄,从而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好戏!

无奈之下,专家赶到兴隆场,宣布解散合作社,偿还股份。

食盐合作社的夭折标志着兴隆场实验区已名存实亡,意味着乡村建设计划的寿终正寝。协进会乡建工作组也随之解散。

兴隆场的风,一天比一天寒冷,天空中灰白的云层越来越厚,望着窗外萧条的景致,伊莎白和几位工作组成员心灰意冷,只能选择默默离开……

2022年9月,作者与伊莎白

文/张鉴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本稿件版权归《重庆晨报》所有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万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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