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末历史舞台上，西楚霸王项羽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但这个人身上，也有很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谜团：为什么没人能复制他破釜沉舟的奇迹？为什么他会在鸿门宴上放走刘邦，真的是因为妇人之仁吗？

项羽雕像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一、巨鹿格局

说到项羽，首先不得不说的就是他的封神之作——巨鹿之战！

关于巨鹿之战，后世很多人都把原因简单归咎于破釜沉舟。甚至有很多二把刀的军事家，还妄想复制霸王的奇迹，结果反而画虎不成反类犬，把自己活成了笑话。这是因为巨鹿之战有太多太多不可复制的特定条件了。

巨鹿之战的背景是，公元前208年冬，秦将章邯在击破义军扛把子项梁后，把攻击的矛头对准了北方的赵国。

章邯先是攻破赵国都城邯郸，然后把那里夷为平地。

赵王歇与丞相张耳逃离邯郸，跑到了邯郸东北的巨鹿城抵抗，并派人向诸侯求救。齐、楚、燕、代组成联合国军救赵。这支联合国军又可以分为河南之军跟河北之军。河北之军驻扎在巨鹿城北，以陈馀、张敖等人为首。河南之军则指的是主角项羽这一部分。这个河不是黄河，而是漳河。另外再插一句，巨鹿在漳河以北！河北之军在巨鹿以北。

再重复一遍，此时河北之军在巨鹿城北！这是考点啊！

而项羽在杀掉宋义之后，也带着五万大军来到了漳河以南。那河北之军这边有多少人呢？史书没有给出明确数字，但可以算出来。项羽后来从巨鹿战场退下来后，直接带着诸侯军跟秦降军一起开到关中举办鸿门宴。这时候他是40万人！

在去关中的路上又发生了著名的新安杀降事件，杀了20余万人。

这也就是说，项羽从巨鹿战场下来的时候，手上其实有60万人。

刨除掉他本部的5万人，秦军的40万人，河北之军的规模约为15万人。

有朋友也许会疑惑，你怎么不算伤亡人数？因为没必要！巨鹿之战是一场击溃战而非歼灭战！双方真实伤亡都不多。

我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说这个河北之军呢？因为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角色很重要，没有他们，楚军就算全都开无双，也赢不了这场仗。

可遗憾的是，史书中往往一句作壁上观就把他们给打发了，仿佛他们全程就是背景板，巨鹿一战就是人家项羽的专场秀一样。

接下来，我们再来说说反派秦国一方，秦国这边除了已经登台三年的老戏骨章邯之外，还突然解锁了一个新角色王离。

王离是王翦之孙，秦国长城军团最高统帅，手上握有大秦最精锐的武装力量。王离一出场就抢了章邯的戏份，担任巨鹿战场的主攻任务，而义军杀手章邯则退居二线，给王离当起来了保姆，只负责掩护后方粮道。

这里要说说秦军这个粮道是怎么回事，不然后面的巨鹿之战很多东西都解释不清楚。

秦统一中国后，秦始皇在荥阳附近建立了大名鼎鼎的敖仓，将关东各地输送的粮食都储藏在这里。为什么建立敖仓呢？因为中原水系图就像是一张扇形半圆大网，而敖仓所在的位置就是圆心。

只要关东出问题，就可以从敖仓出粮，顺着水路运送到任何一个地方。

巨鹿一战，秦军的粮食就是从敖仓调拨，顺着黄河故道一路北上，然后逆流进入黄河的支流漳河。

再然后从漳河上岸，走一段陆路，运到巨鹿城下的王离军营。

水路安全，章邯是不担心的，他唯一担心的是这一段陆路。所以他在漳河到巨鹿这一路上修建了甬道运粮食。

二、巨鹿之谜

好了，双方布置已经说完，好戏要开场了。

首先出手的是项羽的河南之军，项羽并没有像很多人想的那样，一上来就破釜沉舟跟丫拼命。

他的第一个布置是派英布跟蒲将军带2万人过去断章邯的粮道。

这里要着重说说英布这个人啊！英布在整个巨鹿之战发挥的作用，丝毫不在项羽之下。可以说，没有英布的超常发挥，后面的剧情根本没法推进。

要知道，巨鹿到漳河并不远，这段陆上粮道的距离也就几十里左右。

这也就是说，秦军两个部分相隔是很近的，你去攻击甬道，一个不小心就会被40万人给包饺子。

可英布的战绩却亮瞎了所有人的眼：战少利，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

这短短13个字，蕴藏的信息量极大。

首先，章邯手上有,20万刑徒大军，20万人守卫的粮道，你2万人把甬道就给截断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军事奇迹。

你也许会说，这是因为秦军粮道太长，章邯要分兵把守，英布可以集中兵力攻其一点。算不得什么本事！

可问题是，你截断之后呢？章邯不会来打通粮道吗？王离不会来打通粮道吗？那是40万大军两面夹击啊亲！

从“王离军乏食”这个记载，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英布2万人成功抗住了秦军40万人的反攻，保住了滩头阵地，隔绝了秦军两部会合。

《史记》中对英布在巨鹿战场的评价是：“使布先涉河，击秦军，数有利。楚兵常胜，功冠诸侯安，诸侯兵皆服属楚者，以布数以少败众也。”

注意啊，他是“以少败众”！还“数有利”。想想这里面的难度系数吧！

英布打破了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后，巨鹿城北的河北之军开始活泛起来了。陈馀派人找到项羽，要求继续扩大战果。那边的英布还在顽强地进行甬道保卫战，可对面毕竟40万人。就算英布再勇猛，也总有扛不住的时候。

那么项羽把手上3万人压上去，能挡住40万秦军吗？

那就要看他们能不能坚守到王离大军断粮了。

这是个概率事件！就算他们坚持到王离断粮，可章邯那边背靠漳水粮道，他可不会断粮。

所以对项羽来说，加入英布的阵地保卫战不是万全之计。他有自己的一套算法，接下来我们会慢慢分析。

想让楚军过河？可以呀！那巨鹿城北的观众们，你们总不能继续看戏让我们楚军送死吧？你们是不是也该出把力啊？

放心，知道你们恐秦症未愈！这样吧，你们就在英布打下的阵地上安营扎寨，担负起隔绝章邯、王离两部的重任。防守你们总敢吧？

至于跟秦军作战的事，我们楚军包了！

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陈馀方面是答应了。

何以见得呢？

答案来源于一个成语：作壁上观。

还记得我们前面反复强调过吗？河北之军是在巨鹿城北扎营的。而英布的滩头阵地是在巨鹿城南。

《史记》中对于诸侯作壁上观的记载是这样的：“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

首先我们要明白，诸侯营寨的高度是不可能高过城墙的，这是很粗浅的军事常识，想必很多人都懂。

如果他们在巨鹿城北，怎么可能在营壁的壁垒上，在隔着一座巨鹿城的情况下还能看到城南发生的事情呢？

这也只能说明联合国军不在城北呀，你就不许人家移到城西或者城东吗？

这就牵涉到另外一条记载了：“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

王离手上至少有20万长城军团，请问项羽，你是怎么靠5万人围住4倍于己的敌人？

当初白起在长平之战借助山谷地形的帮助，以1：1的比例围住已经断粮的赵军，尚且被杀伤过半。你项羽怎么能在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围住4倍于自己的兵力？

你这饺子皮太薄了，王离就算20万头猪，他也能拱你一身血，更别说那是大秦最精锐的长城军啊。

除非诸侯联军出手，再加上巨鹿城里的军队内外夹击，才能暂时把王离堵在城下。仅仅是围住而已，而且是躲在营寨里围住的那种。

但这就够了，只要诸侯联军帮他挡住了王离，项羽接下来的操作就能铺开了。

好了，剧情的高潮来了。

在“陈馀复请兵”之后，项羽答应出师，他下令破釜沉舟，每人只带三日粮食，渡过漳河跟秦军拼命。大军渡河后的首战目标不是王离而是章邯。

记住，项羽此时只是击败章邯，并没有击灭章邯。人家大部队依旧保留完好，你项羽只是赢了几次局部遭遇战而已！

章邯这个人用兵擅长谋定而后动，他当年跟项梁交手的时候，最初被项梁在东阿打败，然后缩回去舔伤口，等项梁骄傲大意的时候，再雨夜奇袭收了项司令一血。

这次其实也是一样，他的“引兵解”并不是败退，而是缩回去待机而动。

可他这回失算了，项羽就是吃定他这一手才玩的破釜沉舟。破釜沉舟的作用是短时间内提升士气，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嘛！

但大家可千万别乱学，人在死地的时候，最先爆发的不是勇气而是恐慌。只有当他们在死地上看到活路的时候才能爆发勇气。

项羽之所以敢破釜沉舟，那是因为英布诺曼底登陆的光辉战绩，让他知道楚军有在局部战场打赢秦军的能力。否则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破釜沉舟啊？

如果章邯挡住项羽的第一波攻击，项羽会死得很惨的。

甚至如果章邯不惜代价跟项羽死磕，等楚军的无双外挂到期后，他们还是死路一条。

可惜，章邯这稳重稳健的作战风格，成了此时最大的错误。

人家项羽开无双，根本就不是想借此击溃你，他也没天真到这个地步。他的目的是治愈联合国军的恐秦症，把这15万作壁上观的部队给盘活。

自从陈胜起义后，章邯简直成了义军最大的噩梦。周文、陈胜、魏咎、田儋、项梁，这一个个的全都成了他的军功章。苍天有眼啊！总算有人能收拾这个大魔王了，秦国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嘛。诸侯军的恐秦症在破釜沉舟这剂猛药的冲击下瞬间痊愈。

还有啊章邯！你这个撤退的举动落到友军眼里，他们会怎么想？知道的，理解你是在战略收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粮道再也无法接续了呢！

章邯想收缩兵力，等项羽和诸侯联军露出破绽再杀出来。联合国军嘛，最不缺的就是破绽。

可项羽不会给他这个时间，转过头就带着嗷嗷叫的联合国军往王离那边杀去。

双方都是20万人，一个新胜之师气势如虹，一个断粮多日士气低迷。胜负还没打就已经分明了！

章邯这边还没等到反击的时机，就先得到了王离完蛋的消息。

项羽干掉王离后，继续掉头打章邯，双方交手数次，结果是“秦军数动”。

但还是那个老问题，你能打败章邯，但却没法彻底打死他。章邯身后可是有敖仓支持的，人家可以慢慢耗死你。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巨鹿战场的另外一位战神出手了。

在巨鹿之战爆发前，秦政府爆发了一场十级大地震。丞相李斯与军方大佬冯劫、冯去疾被杀，赵高成了秦帝国的一把手！

大家要知道，章邯这种手握20万大军的帝国重将，在朝里必定是有人的，否则早死八百回了。

当时朝里就有两派势力可以罩得住他，一派是李斯和冯家兄弟，一派就是赵高。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章邯绝对不是赵高的人。你说他此时心里慌不慌？

另外，那个王离很有可能就是赵高的人。

从陈胜起义到巨鹿之战，大秦都乱了三年了。可王离的长城军始终不见身影。

偏偏李斯死后，章邯把赵歇张耳逼到死路准备给乱世收官时，他却突然冒出来摘桃子，还一把就抢走了章邯的主角光环。太可疑了！

这个王离大概率就是赵高拿来取代章邯的，现在他在巨鹿战场翻了车，赵高会怎么想？他肯定不会认为是项羽用兵如神，而是章邯见死不救借刀杀人。

章邯在跟赵高交涉无果后，最终决定带队投降，项羽这边面对这个意外之喜，自然欣然笑纳。

三、锦衣夜行？都是不得已罢了！

巨鹿之战收官后，诸侯推举项羽为纵约长，也就是当年苏秦那头衔。

项羽则以盟主的身份，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往关中开进。

途中，六国军跟秦军闹矛盾，爆发了新安杀降事件。据说杀了20余万人！很多人都认为这是章邯的人。

但笔者认为不是，章邯是项羽的杀叔仇人啊！如果项羽真的把章邯20万部队给坑了，那他应该不介意把章邯一起送走吧？何必还要留着他，事后还要给他封王呢？咱们霸王是这种大度的人吗？

这20万人大概率就是王离的长城军团。前面说过，巨鹿之战是击溃战，不是歼灭战，真正死伤的人数有限。王离军大部分应该是当了俘虏。

这些人都是老秦人，项羽有理由杀了他们。可章邯手上那是囚徒军团，跟秦人没多大关系。

彼时项羽40万人，但他的本部只有5万人，章邯的囚徒军团却占了一半。所以这位小弟的利益他必须得尊重。当初投降的时候就答应了给人家封王，你现在必须得兑现。

可当时天下的地盘都是有主的，只有两块地方还处于半无主状态，那就是秦国大本营关中跟巴蜀。

为什么叫半无主呢？因为刘邦已经把他们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但新生的巨鹿集团对此并不承认。

刘邦从彭城出发后，一路不断有投资商加盟西进项目，到关中时部队已经滚到了10万人。他需要拿关中跟巴蜀来回馈股东们的投资，否则他那10万大军瞬间就会被打回原形。

现在，天下已经隐隐然形成了刘、项两大集团，而且还同时盯上了同一块肥肉。

这就是项羽、刘邦两个好兄弟为什么突然翻脸！并不是项羽记恨刘邦抢了他的风头，而是利益使然。

刘邦“距关，毋纳诸侯”的做法并没有错，他错只错在他没守住而已！谁能想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居然会被英布走小路攻破呢？这是碰上小概率事件了。

至于后面的鸿门宴故事嘛！很多都不足以采信。这个故事的素材，是司马迁从樊哙的孙子樊他广那里收录的，要不你以为樊哙为什么会在鸿门宴上表现得这么亮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项羽确实跟刘邦吃了顿饭，但具体谈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

但也不难猜出，刘邦百分百是服软让出关中了，否则他走不出项羽的军营。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他跟项羽就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了。

可这种有损高祖皇帝圣明的事情，官方文件肯定不能被记录下来的，所以身为太史的司马迁只能找樊哙的孙子求证了。

最后再说说项羽锦衣夜行，沐猴而冠这件吧！

他不是不想定都关中，他也不是不想当第二个秦始皇。

还是那句话，他只有5万人。你想当秦始皇，那要问问对面20万囚徒军，15万诸侯军和10万刘邦军团答不答应。他要是真这么玩，恐怕连英布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只是他给自己找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文史君说

整场巨鹿之战中最重要的地方有三个，第一是英布的诺曼底登陆，它是项羽敢破釜沉舟的基础，也是河北之军初步入场的信心。第二是项羽破釜沉舟，他治愈了诸侯联军的恐秦症，彻底盘活了河北之军的战斗力。第三是赵高的神助攻，如果不是他逼得章邯无路可走，巨鹿之战秦国最多输一半！

参考文献

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

司马迁：《史记·张耳陈馀列传》。

司马迁：《史记·黥布列传》。

司马光：《资治通鉴·秦纪三》。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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