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互动 > 正文
上游•互动丨马拉打望丨一堆名家书信的故事(五) 他们曾“霸占”我们的语文书 - 马拉
07-21 20:30:00 来源:上游新闻 重庆晨报 马拉

一堆名家书信的故事(五)

他们曾“霸占”我们的语文书

马拉

秦牧来信

近日,重庆工商大学教授、著名学者、作家傅德岷先生把珍藏近30年的170余封640余页名家信札,无偿捐赠给重庆市文化研究院,属于该院名家书信手稿特藏最基本的珍品。

这批名家信札用毛笔、钢笔和圆珠笔写在各种信笺上,装在带有斑马纹镶边的漂亮航空信封或面目单调的牛皮纸机关信封里,有的字迹堪比书家,有的实在不敢恭维。

包括沙汀、曹靖华、臧克家、吴伯箫、赵清阁、碧野、秦牧、林非等名家在内的这些信札,都是他在创作长篇小说《魂荡华蓥——双枪老太婆前传》《散文艺术论》和编著《中外散文名篇鉴赏辞典》《抗战大后方书系。散文卷》等书的过程中和名家们的交流记录,被他视若珍宝,展示了文化名人们丰富的侧影并见证了他文学和学术生涯的漫漫征程。我们用五期专栏,打望这批书信背后的故事。

碧野

1949年后国民教育体系全部中小学教材,均是人民教育出版社“一家独霸”。可能1990年代后该社出的教材,坊间才简称“人教版”,是因为开始有另外的出版社,比如江苏教育出版社和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也在出教材了,简称“苏教版”“北师大版”,才开始和“人教版”三分天下。

但“人教版”语文书“垄断”中学课堂的历史源远流长。而其语文“五大花旦”刘白羽、杨朔、吴伯箫、秦牧、碧野,更是我们中学时代的熟面孔,可能直到现在,才被挤出了“人教版”的语文篇目。傅德岷先生捐赠的170余封名家书信中,就占了“五大花旦”中的三位:吴伯箫、秦牧、碧野。

碧野在《人民文学》1956年12月号发表的散文《天山景物记》,可能是继当年流行金曲《新疆好》之后最著名的新疆颂歌了。“朋友,你到过天山吗?天山是我们祖国西北边疆的一条大山脉,连绵几千里,横亘准噶尔盆地和塔里木盆地之间,把广阔的新疆分为南北两半。远望天山,美丽多姿,那长年积雪高插云霄的群峰,像集体起舞时的维吾尔族少女的珠冠,银光闪闪;那富于色彩的连绵不断的山峦,像孔雀正在开屏,艳丽迷人。”

这个著名的开头,可能源于更为著名的《黄河大河唱》开头“朋友,你到过黄河吗”,一直被历代中学生作文所模仿。至于里面“当它(天山)披着薄薄云纱的时候,它像少女似的含羞;当它被阳光照耀得非常明朗的时候,又像年轻母亲饱满的胸膛。人们会同时用两种甜蜜的感情交织着去爱它,既像婴儿喜爱母亲的怀抱,又像男子依偎自己的恋人”一段,我现在都还记得,在那个年代,课堂上师生都有点为“像少女似的含羞”“男子依偎自己的恋人”这种句子感到“含羞”,老师也不多讲。

当时,师生里面,没人去过新疆,但一点都不妨碍大家陶醉在碧野笔下的“雪峰·溪流·森林”“迷人的夏季牧场”“野马·蘑菇圈·旱獭·雪莲”“天然湖与果子沟”中。多年以后,我才到新疆旅游,好像是为了印证《天山景物记》,伊犁一带的天然牧场,确实比碧野的如花妙笔还要美丽。

吴伯箫

吴伯箫的《歌声》,“我以无限恋念的心情,想起延安的歌声来了”,则是写延安红歌场面的名作。他还写到延安红歌的传统或源头——陕北民歌。“‘信天游’唱起来高亢、悠远,‘蓝花花’唱起来缠绵、哀怨。那多半是歌唱爱情,诉说别离,控诉旧社会剥削压迫的。过去陕北地广人稀,走路走很远才能碰到一个村子,村子也往往只有几户人家散落在山峁沟畔。下地劳动,或者吆了牲口驮脚,两三个人一伙,同不会说话的牲口嘀嘀冬冬地走着,够寂寞,诉说不得不诉说的心事,于是就唱民歌。歌声拖得很长很长,因此能听得很远很远。人还没看见,已经先听见歌声了;或者人已经转过山头望不见了,歌声还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从此也成了中学生描写歌声的标配。学校的红五月歌咏比赛,要是你不用这八字真言吹捧本班的歌声档次,那你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1982年,傅德岷《在燃烧着热情的书简里——怀念散文家吴伯箫》一文里,回忆了他跟吴老的书信交集。他说:“他给我的第一封回信是1980年6月6日,当时我们几位教师编一本《散文名作欣赏》,出版社想请一位散文名家写个序,我们从小都读过吴老《记一辆纺车》《歌声》《菜园小记》,很景仰,就贸然写信求序,结果吴老回信了!后来又经过出版社的恳请,吴老同意写序。”

“吴序”到了后,西师院系领导和教师又提了一些建议。“函件往返几次,我把意见禀告吴老,吴老‘完全同意’,又改了些字、词、句、段。他还谈起一个案例:他曾给《中学生作文选评》写序,将覆盆子’的‘覆’印成了‘复’,广东省一位中学教师来信指正,他很感动。他还把大家反复斟酌修改序文的过程,喻为‘是合作一幅画,共谱一支曲子,同烧一窑景德镇的瓷器啊!’老先生太谦逊了,我们都很感动。”

后来,傅德岷还见过吴老一次。“1981年8月我在北京开会,见到吴老。他中等身材,穿着麻灰色的中山装,手提一只黑色皮包,微微发胖,很和蔼。都75岁了,但爬楼梯不用人搀扶,噔噔噔直上三楼。我坐在他边上,交谈中,他还记得去年给我们写‘序’的事。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小字辈的人物。”

回重庆后,从北京传来吴老患食道癌的消息。“为了表达后辈的一点心意,我们几位同志托人给吴老带了几斤细软的北温泉挂面去。想不到吴老颤抖着手,亲自签名回信,说‘北泉挂面对患贲门痉挛的人来说,饮食需少吃多顿,细嚼慢咽,确是珍品。谢谢千里馈赠’。读信时,我们都流下了激动和辛酸的眼泪。8月,听说有人去京,我们准备再给吴老带点北泉挂面。不料,挂面尚未捎出,《人民日报》已刊载了吴老逝世的消息!霹雳轰顶,我们脑子里轰轰直响。中国写作研究会失去了一位好会长,我们中青年一代失去了一位良师!”

秦牧

秦牧1961年2月写于广州的散文《花城》,后来成了广州的美称;1979年当地创办的文学季刊,也叫《花城》。《花城》写的是当年“设在太平路,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十三行’一带”的广州年度花市。“在旧时代绵长的历史中,能够买花的只是少数的人,现在一个纺织女工从花市举一株桃花回家,一个钢铁工人买一盆金桔托在头上,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听着卖花和买花的劳动者互相探询春讯,笑语声喧,令人深深体味到,亿万人的欢乐才是大地上真正的欢乐。”

在中学语文老师眼里,秦牧其文,是集“知识性、哲理性、抒情性”为一体的三件套大杀器,也是中学作文乃至后来高考作文的标配。“徜徉在这个特别巨大的花海中”里的“徜徉”,在《花城》出现了两次,所以,这个词就和另外的“花市盘桓”“迎风摇曳”“繁花锦绣”“姹紫嫣红”“笑语声喧”“丰腴艳丽”等反正是纺织女工和钢铁工人不会使用的词一起,成为中学生必备的新难词语。

1993年,傅德岷在《并非如烟的往事——怀念散文家秦牧》中谈到,秦牧抗战时曾在重庆度过。他说:“我和秦老第一次见面,是在1988年春天。重庆出版社在北京前门饭店召开《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的扩大编委会,我负责选编的《散文卷》,秦牧是主编。他个子高,敦厚结实,脸庞红润,短发花白。在前门饭店,他一到会场,林默涵、曹禺、沙汀、刘白羽、碧野等文艺界老前辈都同他点头、招呼,他一一谢过之后,来到我们带队的西师老院长、老诗人方敬旁边打招呼:方老,多年不见,身体可好?方敬立即站起来说,我们怕有四十多年未见了!后来,方老告诉我:1942年,他们在桂林一所中学教书,同时进行抗战文艺活动,后来撤到重庆。想不到四十多年了,秦牧还一眼就认出了他!难怪秦老在会上发言中一再强调:我在抗战时期只是一名文学青年!原来,他的第一本书《秦牧杂文》,就是1947年抗战时,在重庆开明书店出的。”

1980年春天,傅德岷编的《散文名作欣赏》选了秦牧的《南国花市》、《社稷坛抒情》两文,并去信征求意见。秦牧回信说:“关于《南国花市》和《社稷坛抒情》,我没有多少可说,只是这些影响稍好的篇章,下笔前是经过较多的深思熟虑的,并有意识把它们写得深厚一些,抒情气氛强烈一些。换句话说,也就是文学色彩浓厚一些。这一点,你们在分析的时候,也许是可以提及的。”

两年多以后,傅德岷拟出《散文艺术论》一书的提纲,寄给秦牧审阅,得到复信:“你的文笔整洁流利,写那本关于散文的书是合适的。作为教材,要注意它的条理、系统性;拿去出版,又需要生动活泼,不要有太多的教科书味道。能注意这一点,就能两全其美。”。

后来,傅德岷《散文创作与审美》一书请秦牧作序。秦牧抱病写“序”,还在末尾大加鼓励:“我和作者通信多年,在编辑《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散文卷》的活动中,和他在北京见过面。他是一位谦逊踏实、勤勤恳恳、工作十分认真的中年学人。我很喜欢他的人品与文品,所以乐意为本书写序,并把自己阅读后的实际感受,坦率地,一五一十都写出来了。”

1992年10月,傅德岷收到关于秦牧的最后一封信,告知秦老已于14日“不幸因心跳骤停”而逝世了!他说:“我顿时就有痛失良师的感觉,很难受。这么多年过去了,晴窗雨夕,我时常翻检秦老和这么多良师大德给我的回信,依旧感激如初。这些墨宝放我这里,说不定哪天就散失了,我现在无偿捐赠给国家,是有一个想法:重庆老作家、老文化人多,来往书信也多,如果大家都捐出来,就永不散失了,也是重庆文化一笔丰厚的遗产。”

文/本报记者 马拉 图 杜娜

【免责声明】上游新闻客户端未标有“来源:上游新闻-重庆晨报”或“上游新闻LOGO、水印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稿件均为转载稿。如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与上游新闻联系。

  • 头条
  • 重庆
  • 悦读
  • 人物
  • 财富
点击进入频道

本周热榜

汽车

教育

美家

楼市

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