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米粥滋味长
文/谢光明
秋收收尾,父亲一边在谷场上翻晒稻谷,一边用碾米机碾了一箩新米。他拿起竹升量了半升,笑着说熬一锅新米粥。新米颗粒分明,不见半点粉末。捧在手心,颗颗晶莹饱满,仿佛还带着田间的鲜活气息,透着草木的清润。
新米有标准,收割一个月内的才称得上是新米。新米带着田间的清气,就像稚气未脱的少年,透着蓬勃生机,没有陈米那种灰白呆滞、米粉脱落的颓态。新米下锅,跟种子下地一样,是一种重生和希望。父亲用文火慢慢熬粥,我蹲在灶边添柴。水沸后,米粒和热气在锅中纠缠翻腾,上下沉浮,如同稻米的聚会,每一粒米都在热气里欢快跳跃。渐渐地,锅里溢出乳白色汁液,汁液越来越黏稠,散发着稻花淡淡的香气和浆汁的甜味。蒸腾的水汽氤氲了厨房,让人恍然想起稻田里的晨雾、金黄的稻浪和闪烁的晨光。
父亲熬米粥有讲究,水和米的配比要恰到好处,他说,水多水少,都熬不出新米的真味。他掀开锅盖查看,粥已经熬到米粒开花、米糊浓稠了,说还没好,不能着急吃,又盖上锅盖焖一段时间,让米香与汤汁充分地交融。新米粥浆水洁白如乳,表面结一层薄薄的粥衣,米粒如一朵朵苔花,簇拥着绽放。退火的时候,厨房的雾气渐渐散开,粥香四溢,连阳光都循着香气,透过纱窗钻了进来。新粥是秋天独有的馈赠,因着有时间限制,让人对它格外珍惜,要在短暂的秋日时光里,尽情品味它的清香甘甜。所以,农家总愿在这些时日奢侈一把,熬上几锅新米粥,犒劳一年的辛勤劳作。
父亲吃饭向来随性,喜欢端着葵花大碗,要么在门口踱着步慢慢吃,要么串门到邻家,边聊天边喝粥。他说粥能延年益寿,比大鱼大肉养人,彭祖活八百岁,就是因为喜欢喝粥。对父亲的话我半信半疑,但是他喜欢喝粥是真的。不管从事多么繁重的农活,每天早上喝一大碗粥,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他膝盖不大好,有关节炎。想来是常年在山区劳作,每天上下坡,还要经常挑担的缘故,造成膝盖磨损严重。每年初春的引水灌田、挖掘沟渠,父亲的双脚浸泡在冰冷的山水里,不知不觉埋下了病根。年轻时候,他总觉得自己身体比一般人的好,整天在水里浸泡,还会荒腔走板地哼着黄梅戏和徽剧。我问他为啥总乐呵呵的,他便搬出那句老俚语:“孩子盼过年,大人盼莳田。”那天,父亲照例端着大碗,一边稀里哗啦地喝新米粥,一边与路过的乡亲们“话桑麻”。就像土地有种不完的庄稼,他们之间总有聊不完的农事。一碗热气腾腾的新米粥,几根酸萝卜条,便是父亲最爱的滋味。新粥喝完,父亲还会举起碗,仰头把碗里的汤水一滴不剩地倒进喉咙里,直到碗底那行他亲手凿刻的字露出来,眼角的皱纹才舒展开来,满是惬意。
看着父亲喝新米粥惬意的样子,我忽然就明白了,父亲的幸福原是这般简单,都藏在这碗淡泊温润的新米粥里,滋味悠长。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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