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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在诗中用“盐”来做下酒菜,靠谱吗?
10-28 07:32:09 来源:国家人文历史微信公号

李白《梁园吟》有这样的诗句:“……人生达命岂暇愁,且吟美酒登高楼。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这正是李白的典型风格,恣肆放纵,率性天真。登高楼饮美酒,他还专门讲了两个佐酒菜,一个是杨梅,一个是盐。

读到这里,肯定有人会说:“怎么盐也是下酒菜?是不是搞错了?这里的盐肯定不是盐,而是代表着什么。”

诚然,一个我很喜欢的权威版本注释道:

“玉盘”二句:谓摆出杨梅和吴盐作为酸、咸的调味品,此以梅、盐代指菜肴。杨梅,即梅。吴盐:吴地所产之盐。其质地洁白如雪。

持盐把酒:《魏书·崔浩传》:“太宗大悦,语至中夜,赐浩御缥醪酒十觚,水精戎盐一两,曰:‘朕味卿言,若此盐酒,故与卿同其旨也。’”此用其典。

就是说这个盐不是盐,代指的是菜肴。而且杨梅不是杨梅,而是古时调味的青梅。“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用了“盐梅”这个典故,而“持盐把酒但饮之”用了南北朝时北魏明无帝拓跋嗣与崔浩对话中“盐酒”的典故。

是耶非耶?事实上这个盐还真可能就是盐。

《天工开物》中的制盐工业

为什么注释的老师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这是因为在我国历史上,盐一直都不简单,一直都具有很高的象征意义。

上古时调味品很简单,主要靠盐(咸)和梅子(酸)。在醋发明之前,酸味要靠梅子来调。就像现在西餐用柠檬汁一样。故《尚书》称:“若作和羹,尔唯盐梅。”据说商代殷高宗命傅说为相时就拿盐和梅这两种东西比喻贤相的重要。

于是就常常用盐梅来比喻宰辅大臣。白居易有赋云:“及帝贊位之二纪兮,命离与郑为盐梅。”小说《李自成》中崇祯皇帝任命杨嗣昌为督师辅臣出京“剿贼”时,赠一首七绝诗,首句就是“盐梅今去作干城”。杨嗣昌的督师行辕门外挂两面杏黄大旗,一面是“盐梅上将”,一面是“三军司命”。

在古代盐一直都比较缺乏,一直很珍贵。翻开史书,“民皆淡食”比比皆是。所以盐一直国家专卖,是税收的重中之重。看看《儒林外史》你就会知道那些盐商是何等的富甲天下,而管盐的官职官员又是何等的炙手可热。而贩私盐是暴利行业,类似今天的贩毒,同样都是杀头的罪。

汉代煮盐

在外国盐这个词也非常厉害,绝不亚于中国。盐的珍贵从这些英语单词中就能看出,薪水salary就是由盐salt转化来的,据说古罗马军队发工资时士兵就会说:“嗨,买盐的钱来了!”又说因为盐很贵重,所以古罗马军队还发一点盐当做军饷。

英语“自食其力”是earn one’s salt,“称职、胜任”是be worth one’s salt ,在某人处作客受款待是eat somebody’s salt,盐厉害吧?

更绝的是在那时的宴席上,上席是离盐瓶最近的席位—— above the salt,下席则距盐瓶较远—— below the salt。打翻盐瓶子——spill salt 就是不吉利。salutary 则是“有益身心的”。

古代晒制海盐

在某种特定的场合,盐的价格那是逆天的。《梵天庐丛录》云:“清代新年朝贺,每赐群臣吃肉,其间不杂他味,煮极烂,切为大脔,臣下拜受,礼至重也,乃满州皆尚此俗。”这种庄严隆重的场合,皇上赐你一点盐也不放的大块水煮白肉,要你当场吃下,你吃还是不吃?这可不是肉的问题,这是官际问题!但大臣们脱离原生态的生活已久,吃不下去怎么办?只有提前贿赂太监,送三十两银子,太监偷偷地在白肉两边抹点盐,你就能吃下去了。

三十两银子是个怎么的概念呢?我们举例说明,老舍《正红旗下》说,他父亲是八旗旗兵,吃“铁杆庄稼”的,一个月领饷银三两多,要养活一大家人。《红楼梦》中刘姥姥看见贾府一道菜值二十四两银子,感慨地说这够小户人家过一年的。而《水浒传》更具体,第十五回吴用引诱三阮兄弟加入黑帮时,用一两银子“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怎么样?用现在的市场价换算一下?

唐代用于盐业专营的榷盐院

近代很多老百姓吃盐还是不容易的,据笔者岳父讲,他小时生活地甘肃永靖县乡下,吃的盐是从盐碱地刮来的碱土,清洗沉淀后聊充咸盐。家父是甘肃礼县人,礼县盐关镇是有名的产盐地,出产井盐,杜甫有诗记叙过。家父说他们小时候吃盐只是饭桌中间有个盐罐,内盛盐水,吃饭时蘸一蘸而已。

柳青《创业史》讲梁生宝第一次创业时“为了少拉些账债,这家人狠住心一年没吃盐,没点灯……”一年没吃盐!柳青真是个了不起的作家,再看看这段描写:“梁大老汉慷慨地给黑马灌鸡蛋和白糖,而他一辈子也没尝过糖什么味道,他想大约和盐差不多。”不知你是怎么个感觉,反正我第一次读到时如遭雷击!

而张承志则为游牧民族悲声吟唱着:“除了盐和茶——牧民的死穴”,“除了盐和茶——草地的绝症”……


李白(701年-762年)

现在回到开头,李白诗里的盐就是盐,不是典故,如果李白这样用典就不是李白了。

鲜红的杨梅蘸上雪白的吴盐,边吃边痛饮美酒,多么醉人的画面啊。也许有人会说,盐不应该是雪白的吗?非也,笔者小时候的盐都是大颗粒的,得自个儿磨细或捣碎,也不白。

至于杨梅蘸盐也没问题,想想菠萝的吃法就明白了。笔者1987年在海南岛第一次见到菠萝,看见它被切成长条浸在水里,以为是糖水,得知是盐水后不能相信,以为小贩在逗我。而现在,在甘肃那怕是最偏远的乡村市场都有盐水浸泡的菠萝,有杨梅和其他南方水果。

原标题:趣谈|李白在诗中用“盐”来做下酒菜,靠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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