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重案组37号”微信公众号消息,“妈妈,我到中野站了,这会儿和刘鑫会合,一起回家”。去年11月3日凌晨,留学日本的24岁江歌,和母亲在微信聊天。
江歌母亲告诉重案组37号,这之前两个月,刘鑫和男友分手后没去处,搬来和江歌同住。
刘鑫对《局面》表示,因为前男友找来要求复合,她拒绝后被一路跟随。因为有些害怕,就让江歌下班后在车站等她一起回去。
到家后,刘鑫因为来例假,先回屋换衣服。在门外的江歌却遇害了,时间是3日凌晨0时15分左右。
警方发布通告称,刘鑫听到门口的撞击声和呼喊声后报警。当警方赶到时,江歌已倒在二楼走廊的血泊中,其头部遭利刃砍伤,伤口长达10厘米,颈部和手部也有多处刺伤,送医两小时后因失血过多而亡。
凶手是刘鑫的前男友,陈世峰。
被挡住的猫眼
中野地区是东京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之一,以住宅区为主。去年11月2日下午4时许,一阵吵闹声打破了平静。
“听到二楼嚷嚷了一段时间,说的也不是日语。”住在一楼的房东告诉重案组37号。
房客是24岁的江歌,及两个月前与男友分手后搬来的刘鑫。
刘鑫在接受《局面》专访时表示,这之前,自己睡觉听到门铃响了。她通过猫眼看了下,走廊没人。随后,门铃再次响起。但猫眼被挡了,什么都看不见。
聊天记录显示,刘鑫告诉江歌,陈世峰给自己打电话了,让江歌快回来。
因为性格不合,她与陈世峰分手并搬离其住处。“分手后我们没有联系,除了10月12日我生日那天,他到我打工的地方送礼物。”刘鑫告诉《局面》。
按刘鑫说法,她听到江歌在屋外大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请你马上离开!”。江歌进屋后过了一会儿,两人因为晚上要打工,就一起出门。
▲去年11月5日下午,警察守在东京中野区江歌住所门口。受访者供图
刘鑫回忆,看到陈世锋在门边站着,低着头,跟着她们下楼,并诉苦说最近过得不好,睡也睡不好。
“三叔(江歌)拉着我的手说,少女赶紧走”。刘鑫说,一路上两人都没回头看。
刘鑫回忆,到中野站后,陈世峰跟着她们上了车,站得很近,但一句话没说。到新宿站自己转车后,他也跟着,发了一堆想复合的短信。“我很平和地告诉他,不可能复合。对方有一点威胁,但我想着他只是说说”。她说,自己给江歌发微信,说有点害怕。
野馄饨与没打开的门
当晚10点半左右,江母和往常一样与江歌微信通话,直到0点8分。
“谈了好多,我心疼孩子,嘱咐她打工不要太累。她说,别人家孩子出国留学都是家里有钱,她是拿妈妈后半生的养老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还说等工作了每月给我发退休金。”江母告诉重案组37号,女儿还提到,刘鑫下班害怕一个人回家,她在车站等其一同回去。
刘鑫告诉《局面》,自己从车站出来,就看到江歌在楼梯口等着。江歌打包了聚餐没吃完的东西,还特意买了馄饨。路上两人开着玩笑,还计划找个碗盛着,到家门口吃野馄饨。
她的说法是,自己刚好来了例假,到家就去找换洗衣物。换裤子时,听到外面“啊”了一声,很高,很急。
在接受《局面》专访时,刘鑫提到,觉得是江歌的声音,就往外跑,但门要先拧一下才能推开,“我被一个非常大的力‘砰’地弹了回来”。刘鑫说,当时猫眼被堵,她看不到发生什么,再加上自己胆小不敢出去,只能报警。
11月4日,东京警方发布通告称,江歌室友听到门口的撞击声和呼喊声后报警。但警方赶到时,江歌已倒在二楼走廊的血泊中,其头部遭利刃砍伤,伤口长达10厘米,颈部和手部也有多处刺伤。送医两小时后,江歌因失血过多而亡。
屋门有没有被反锁?
江歌母亲认为,女儿是替刘鑫去死的,因为凶手是她的前男友陈世峰。
刘鑫告诉《局面》,此前江歌和陈世峰没有太多接触。“他是来找我的,三叔替我打抱不平,才惹怒了他。如果知道是陈世峰的话,我拼死也会出去的。但当时真不知道是他,真的没敢出去”。
江歌母亲不能释怀的是,女儿在门外遇害,而室友刘鑫却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开门让她进去。
刘鑫表示,报警后,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再打开门。“警察跟我说三叔去世,我就一直在那儿道歉。”她说,两人住在一起,而且当晚一起回家,三叔在外面受伤,自己却没有勇气出去看一眼,“真的到现在都后悔”。
江歌母亲在日本请了律师,复印了案卷,也看了警方取证,她坚持认为,刘鑫提前进屋并将门反锁,导致江歌遇害。
刘鑫则否认反锁屋门。“我一直都没有锁,被弹回来后,还捶门,问三叔怎么回事。然后我又拧,完全推不开。”她告诉《局面》,自己立马拿手机报警了。
杀人凶手陈世峰
刘鑫对《局面》表示,真的没有想到凶手会是前男友陈世峰。“总觉得杀人犯这种事隔着我很遥远,陈世峰再坏也没想过他会去杀人,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她回忆,两人刚认识时,觉得陈世峰人挺好,斯斯文文的。熟悉以后,他说自己房子大,让刘鑫搬过去住。
同居后,刘鑫说发现陈世峰性格阴郁,非常消极。“经常说打工的前辈怎么欺负他,又怎么瞧不起他,每天都抱怨很多。我说打工地方非常多,随便换一个就好,他又觉得还要面试很麻烦。宁愿天天抱怨,也不愿换个工作。”
她认为,陈世锋还很爱纠根问底,“非得辩出个对错”。刘鑫举例,看电影时,他提个电影名字,说特效是一个人做的。她随口说没看出来,他就非要讲是怎么回事,一定要让她接受。她说了句不想听这么多东西,陈世锋就会说她无知,然后两人就吵起来。
发现不好相处后,刘鑫打算搬离,“他就威胁我,说别以为搬进来就能搬走。”
刘鑫对《局面》表示,搬走时二人也因一点小事吵起来。她收拾包、手机、iPad等要走时,陈世峰又往回拖,两人推搡起来,她就磕碰受伤了。
“我一看状况失控,就给打工的阿姨打电话,去了她家。”刘鑫告诉《局面》,当时有种终于逃脱的感觉,想要彻底离开,并明确提出分手,不要再有纠缠。
她回忆,此后,二人没有太多接触。除了10月份生日那天,快凌晨时,她坐公交车回家时,陈世峰也在车站。“他跟着我上车,说刚才在店门口。”刘鑫说,自己当时既惊讶又害怕,他如何知道自己那天打工,又如何知道这个点下班?
陈世峰是来送礼物的,面膜、宠物小精灵模具等零碎物品,装在一个袋子里。刘鑫提到,自己怕如果不接受对方不下车,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址,就收下了。此后,陈世峰跟她发微信说“生日快乐”,就再也没有联系,直到出事当天。
那个装礼物的袋子,她扔在家里一个角落。她对《局面》表示,没跟江歌说过这事,“她会很生气的,以三叔的性格,肯定会拎着给他送到家门口。”
“三叔”和“少女”
江歌火葬那天,刘鑫说可能是出现幻觉,耳边一直围绕三叔的话:少女,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她提到,自己经常梦到江歌。梦里三叔叫她少女,用日语问她穿什么衣服去拍照?然后两人去挑和服。梦很真实,就连去所去店铺的店长的脸都很清晰。
刘鑫告诉《局面》,以前两人遇到过租毕业和服的宣传。“我说省吃俭用也得拍一套,如果毕业时间不一样,就换着穿一下,拍一套和服留念”。
那时,她还住在学校宿舍。因为要准备考大学院,室友又比较吵,就申请换到江歌的宿舍。“我们是4人宿舍,她们说宿舍里都叫外号,大叔、二叔、三叔这样,我去的那天穿着裙子,她们就叫我少女”。刘鑫回忆,室友相处和谐,有说不完的话。
▲江歌(左)在微博上发布的照片。微博截图
和男友分手后,江歌提出让她来住。“说实话,打工的阿姨对我好,毕竟是外人,不像跟三叔那么亲。所以她主动提出让我来住,我真的很开心,挺感动。”
江歌妈妈却提到,女儿告诉她,刘鑫不太买东西,垃圾也不太倒。
“刚住那半个月情况特殊,打工地方一个前辈的老婆要生孩子,所以我加了夜班,每天回家差不多就凌晨了。”刘鑫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时间买东西、打扫卫生。前辈回来上班后,她才闲了下来。她告诉《局面》,“有时两人转着转着去买个水果,三叔比较节约,不舍得买。遇到水果便宜我就买两个,一起吃。”
被骚扰的“受害者”
江歌母亲每天都数着女儿离去的日子。近300天过去,她一直想找到刘鑫,了解女儿遇害详情,但对方一直没有露面。
不见面也不回微信,江歌母亲把刘鑫的一些信息发布到网上。
“事情还没解决,她就把我照片暴露出来,我很不开心。你为什么不通过警察去了解事情呢?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喊我,为什么用公众的方式?”刘鑫告诉《局面》,自己气愤之下提到“不再管江歌这事”。
江歌母亲说,刘鑫和女儿在日本住一起,又是青岛老乡,两家隔得只有十公里,但从事发到今年5月,刘鑫及父母都没有联系过,她又把一些信息发到网上。
刘鑫表示,家里骚扰电话和短信,一天24小时不停,全是谩骂。就连她唯一感到轻松的、上了几天班的地方,都有媒体去。被辞退后,她就一直待在家里。
“我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有腿有脑子,却不能出门。”刘鑫对《局面》表示,这么多天不联系江母,是做错了,但凭什么所有信息,就连身份证号码、父亲车牌号都能公布,这不是应该保密的吗?
刘鑫还提到,两个人住在一起,一个活了,一个死了,她也非常痛苦,也有过轻生想法。“警察跟我说,你也是受害者,但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受害者看待。我们家受到比杀人犯更严厉的惩罚,他最起码现在活得安安稳稳的”。
与母相依为命的“小歌子”
微博照片里,24岁的江歌露出牙齿微笑着。她身高165cm,皮肤白皙,脸颊瘦长,戴着黑框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江歌出生于山东青岛某村落,家境并不富裕。她一岁丧父,全靠母亲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
江歌表哥告诉重案组37号,2015年4月,考虑到每年十来万的留学费,以及人身安全问题,亲戚们都反对她出国留学。但一心想过平淡日子的江母,在关键时刻卖掉一套房,存了20万银行保证金,支持女儿。
▲江歌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
机场送别那天,看到女儿转身进了安检,她便哭开了。“不放心她一人在国外,好在江歌争气,不仅顺利考取法政大学管理学硕士,还一直坚持打工。”江歌表哥回忆,妹妹总是报喜不报忧,只是偶尔才会私下说,学业很忙,要做市场调研,还在勤工俭学,觉得辛苦。
《日本留学打工限制》规定,在日留学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一周工作时间为28小时。同时做两份工的江歌,每周都打工28小时。
江歌曾告诉表哥,一月能赚五六千,交完约6万日元(约合4000元人民币)房租后,还略有盈余。她心疼母亲不容易,希望毕业后能在日本找个好工作,多积累些工作经验,就回国好好陪母亲。
▲江母说,女儿是她快乐的源泉。
母女俩相依为命20余年。在江母眼中,“小歌子”是她生命的全部。
为了供女儿读书,她批发布料,再做些衣服,到集市上卖。后来她开了超市,早上7点经营至夜里10点才关门。“她不想孩子过得比别人差,一直很拼。”江歌表哥说。
去年8月,想念女儿的她第一次来到日本,江歌用打工的钱给她买了昂贵的手表和项链。往年,她过生日,女儿也总会买些装饰品。
她对生活满怀期待。去年4月江歌入学读硕士时,她听从了女儿劝慰,转让经营三年的小超市。想着换份轻松的工作,她去考了月嫂证书。没想到,工作还没找到,便听到女儿的噩耗。
请愿活动
12月14日,日本警方将对杀害江歌的陈世峰以杀人罪正式起诉。
早在8月14日,江歌母亲就在网上发起签名活动,请求判决陈世峰死刑。
▲江母今年8月发布请求判决陈世锋死刑的签名“上申书”。
刘鑫告诉《局面》,这个活动还签到了自己回国后打工的学校。“她特别希望能把陈世峰判死刑。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但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偶尔发个邮件,问日本警方目前进展。
刘鑫还透露,被通知凶手是陈世峰时,警方做笔录让她填选项,她申请了死刑,并盖章签字。“肯定接受不了他就判了十几年。他凭什么杀个人那么轻松,他自己十几年就偿还了,偿还不了。”
相关法律人士认为,就江歌案来说,判决为死刑的可能性并不大。
一位曾在日本学习法律、回国后从事日本方面诉讼的律师告诉重案组37号,日本虽有死刑,但在判决和执行方面非常谨慎。根据日本相关法律,故意杀人罪一般会判处死刑、无期徒刑或5年以上有期徒刑,而判决死刑的基准是蓄意谋杀,且被害人在两人以上。
▲今年11月,江母赴日举行联名签字活动。
对于目前的签名活动,上述律师认为,这属于个人方面的努力。届时法官收到签名申述,可能会考虑到犯罪嫌疑人、被害人都是中国人,而对量刑予以考量。“但日本的法官相对独立,还是以法律和判例为依据,不容易被舆论左右。”
陈世峰为什么会杀人?刘鑫对《局面》表示,这个本人不说的话,谁也无法猜到。
她说,开庭当天,自己一定会以证人身份出庭。一定要为江歌讨回一个公道。“我一定要去,问问他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把人杀死?”
原标题:漩涡中的江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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