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消息，向旁张望、左手扶额，摄像机拍下了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最后一刻翻阅协议条款后的焦急神情。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武契奇还是在美方提供的协议文本上签了字。
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 资料图
武契奇在9月4日签署的这份协议虽然在开头处标明塞尔维亚与科索沃实现“经济关系正常化”的目标，其条款部分却被美国塞入大量“私货”，涉及包括5G网络发展、能源供给多元化和与以色列关系等众多议题。现场视频显示，签字前武契奇原本神态正常，直到特朗普在镜头前宣读到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将把使馆设在耶路撒冷时，他才做出了上述令人迷惑的动作。
签约消息一经披露，立即引起外界猜疑。塞尔维亚国内强烈的批评声音认为，此项协议并不能推进塞尔维亚的国家利益，反倒对科索沃和美国作出太多妥协。加之武契奇在签字现场的神情有异，更让人怀疑塞方的外交团队是否认真对待此事。
伦敦学院大学东欧研究教授埃里克·戈迪在协议签字后撰写评论称，不管是特朗普团队“一时冲动”塞入大量与巴尔干问题无关的条款，还是塞、科双方不加考虑就下笔签字，这些都显示出三方的团队缺乏起码的政治判断力和领导力。
“私货”压倒正戏
签字当日，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和科索沃当局的领导人霍蒂来到了美国白宫。按原计划他们应该在罗斯福厅举行签字仪式。但是，美方在最后时刻将会面地点改在了特朗普的椭圆形办公室。这个小动作也成为美国加入“私货”的前奏。
事实上，在武契奇此次美国之行以前，外界普遍预计此行将成为塞尔维亚与科索沃“关系正常化”的关键节点。
科索沃于2008年单方面宣布从塞尔维亚独立，并获得美国和一些西方国家的承认，不过塞尔维亚一直坚持对科索沃拥有主权。近年来，武契奇政府一直致力于推进塞尔维亚加入欧盟，但其中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就是实现与科索沃的“关系正常化”。去年以来，欧盟已在多次首脑峰会上讨论了西巴尔干问题，法、德都有意让塞、科两方最终实现互相承认。
然而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武契奇和霍蒂两人手中的协议有大量内容与双方的关系并不相干。根据塞、科两个版本的协议，双方将接受美国提供的援助，美国将参与修建铁路项目；科索沃将承认以色列，并在耶路撒冷设置“领馆”，塞尔维亚则将把驻以大使馆迁至耶路撒冷；双方还承诺将不使用“不可靠的5G技术供应商”（untrusted vendors）；实现两方的能源供应多样化（实质上是“去俄化”）；双方均宣布黎巴嫩真主党为“恐怖组织”。在所有的条款之中，对塞、科关系正常化最具实质性意义的条款只是“外交休兵”——双方在一年之内停止在国际组织等多边场合的“外交战”。
尽管塞尔维亚政府希望加入欧盟，但同意布鲁塞尔的条件，完全承认科索沃依然是难以逾越的政治和心理障碍。同时，暂时搁置政治承认问题，实现定位模糊的“经济关系正常化”本不失为一个有利的突破点，可以改善欧盟对塞尔维亚的观感。美国巴尔干问题特使格雷内尔曾在今年6月表示，目前美国和欧盟已在塞尔维亚和科索沃的对话中分配了各自的任务和角色，其中美国将专注于斡旋双方改善经济关系，欧盟将专注于斡旋“对话的政治方面”。白宫将“私货”塞入9月4日的协议后，立即将武契奇政府的盘算彻底打乱，欧盟也大吃一惊。
不使用所谓“不可靠5G技术供应商”和能源供应多样化的条款难免刺激中俄，但鉴于塞尔维亚体量较小，产生的实际影响并不大，但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完全向美国立场靠拢，势必惹恼欧盟，甚至会危及本就十分艰难的入盟谈判。
9月7日，欧盟发言人斯塔诺（Peter Stano）在被问及此事时表示，“没有一个欧盟成员国在耶路撒冷设有大使馆。”他强调，希望塞尔维亚等申请入盟的国家能与欧盟的外交政策保持一致。他还表示，塞尔维亚与科索沃对美国作出的承诺令欧盟感到“意外”和“遗憾”。
靠拢美国？没这么简单
协议墨迹未干，其对武契奇政府的负面效果立即显现。该协议规定，塞尔维亚政府将在未来一年内，暂停游说各国放弃承认科索沃。科索沃也承诺暂停所有为加入国际组织而进行的宣传活动。这个条款招致了塞尔维亚国内民族主义者的批评。除此之外，塞国内中立一些的批评意见则认为，武契奇的举动使塞尔维亚得罪了众多关系较好的国家，在国际舞台上开始变得孤立，而特朗普治下的美国的外交信誉一直存疑。
在国外，武契奇不得不面对克里姆林宫的质疑。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洛娃在推特调侃起了武契奇在椭圆形办公室的坐姿和神态。武契奇和塞尔维亚官员立即回应称与特朗普的会谈过程中“没有说俄罗斯的坏话”。随后扎哈洛娃表示了歉意，但这对“铁杆盟友”间的疑虑似已产生。
面对批评，武契奇在事后坚称，自己签字前详细研究过协议条文，并非被美国“摆了一道”。相反，他还顶住了美方压力，没有朝政治承认科索沃的方向让步。塞尔维亚代表团也披露称，在承受了“巨大”的政治压力后，他们最终拒绝了协议草案中的一种表述。美国在草案中加入了“两国相互承认”的提法，塞方抗议后，这段被删去了。
武契奇认为，4日的协议是向前迈出的一大步，同时他强调，塞方与科索沃依然存在诸多分歧。他还对塞尔维亚媒体表示，塞尔维亚是与美国签署的协议，而不是与科索沃。按照他的说法，这项协议的实质只是允许塞尔维亚与科索沃共同构成一个共同市场，确保人员、服务和资本的自由流动。
据美联社在华盛顿的签字现场观察，塞尔维亚和科索沃领导人签署的是两份不同的文件，而不是像签署国际条约或双边协议一样在同一份文件上签字。同时，无论是武契奇还是霍蒂手中的文件，都只有他们一人的签字，严格意义上说这并非国际协议。另外，特朗普签字的文件只是一封感谢信件，上面仅提到了塞、科双方的合作意向。参与斡旋的美国巴尔干问题特使格雷内尔也表示，美国并不是签约国。
9月7日，在与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会面前，武契奇与霍蒂发表了一份共同声明，表示在华盛顿签署的文件可以“为最终达成一份全面的、有法律约束力的（双边）关系正常化协议提供助益”。
埃里克·戈迪在其文章中就此分析称，这份特朗普一手导演的“经济关系正常化协议”，其实没有任何约束力。不仅如此，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还暴露出特朗普式外交的重大弱点：缺乏外交声望、信誉和能力造成了三方在三份文件上分别签字的荒唐景象，而为了帮以色列拉到更多的“国际承认”，他不得不找到科索沃这种甚至都难以被称为国际法主体的政治实体。
原标题：三份文件三方各签各的，塞尔维亚被坑还是特朗普式外交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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