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经济新闻消息,注射生长激素,也被称为“增高针”,在无数对孩子有身高焦虑的父母眼里,它是一款“神药”。在资本市场,它也是一款“神药”,至少在今年7月以前,大多数机构和投资者都这么认为。
正是仰仗子公司金赛药业的这款“神药”,过去十多年,长春高新(000661,SZ)股价涨幅超过100倍。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8月4日晚间,长春高新核心产品生长激素突然陷入“滥用”质疑,13万股东一夜无眠。8月5日开盘,长春高新被亿元大单摁在跌停板上。尽管当天盘中一度出现微弱反弹,但仍以跌停价276.51元/股报收,跌幅为10%。
如今当家产品陷入“滥用”质疑,长春高新的投资逻辑会就此瓦解吗?单品一骑绝尘的盈利模式还能撑起千亿市值吗?
质疑背后,有刚需也有身高焦虑
发现6岁的女儿身高矮于同龄人后,叶女士在有同样烦恼的朋友推荐下,来到了某三甲医院内分泌科。医生给叶女士的女儿开了一系列检查单,其中有项特别重要,叫“生长激素激发试验”,是用来判断是否缺乏生长激素。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了解到,因制剂不同、体重和敏感性不同,生长激素针每月费用在3000元到15000元之间,且往往需要注射2至5年的时间。根据媒体2019年6月的报道,药品招标信息显示,长春高新生长激素粉针年化费用近1.9万元,水针年化费用在4.2万元左右,长效剂型的年化费用在19.6万元左右。
“如果医生判断你缺乏(生长激素),就会告诉你需要打生长激素,但在打之前需要做脑部CT,看看脑垂体有没有什么瘤,有(瘤)的话就不能打。”叶女士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说,这些前期的检查都是必须做的。
在医生诊断存在缺乏生长激素的情况后,叶女士的女儿开始注射金赛药业生产的生长激素。每隔3个月,叶女士就要带女儿回医院做生长因子等一系列检测,6个月再测骨龄,医生会根据检查结果调整药物。
因为公立医院备药比较少,叶女士要凭借医生开的处方去两个指定地点拿药,而且必须是三个月内的处方,如果不给处方就拿不到药。在她看来,生长激素药物管理得比较严。
刚开始时,叶女士的女儿比同龄人的平均身高矮13厘米,经过1年9个月的治疗,差距已缩小到3.5厘米。“马上就要达标了。”叶女士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但她也隐隐有些担忧,比如生长激素是否会导致性早熟?女儿的近视是否和注射生长激素有关?
目前,我国药企获批的生长激素适应症是:由于生长激素缺乏等罕见病造成的矮小症、努南综合征(Noonan综合征)和SHOX基因缺少但不伴有生长激素缺乏症的患儿。
显然,叶女士的女儿属于生长激素的“刚需人群”,但也有孩子是因为父母的“身高焦虑”而违规使用“增高针”。据她所知,有些诊所确实可以开到生长激素,存在不规范使用的情况。
北京和睦家医院执业医师赵烨(化名)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就表示,自己虽然并不是专门的儿童内分泌专科医生,但每个月都会接诊大量带孩子来咨询身高问题的家长。
赵烨说,最近有一个10岁男孩被父母带来,要求做骨龄检测。仅仅是因为妈妈觉得班里的同学都比自家孩子高,又听说通过注射生长激素能让孩子长高,所以就动了心思。而这已经是赵烨8月以来接待的第3个咨询能不能给孩子打生长激素长高的家长。
但实际上,这个10岁男孩的身高不仅在60百分位以上,近一年的生长速率也很好。按其生长曲线预测,孩子成年后的身高应该在179cm左右。最后,这个孩子及家长被赵烨成功“劝退”。
赵烨表示,国内外指南均明确以儿童身高低于同种族、同性别、同年龄2标准差或者-1.88标准差为矮小。“只要在这个正常范围内,并按着其中一条等级线附近上升,就是生长速度正常的证据”。
“在我接诊的来咨询身高问题的求诊者中,只有极小部分人需要转诊到专科注射生长激素。绝大多数家长觉得‘矮’的孩子,并达不到医学上关于矮小的界定,很多家长都是过度焦虑了。”赵烨说。
他认为,目前在针对使用生长激素患者的长期随访中,没有发现太明显的长期副作用。需要强调的是,生长激素对非生长激素缺乏的矮小儿童效果有限,更不能达到违背生物学规律“定制身高”的目的,不是所有身材矮小的儿童都需要且适合使用生长激素,对身高盲目采取医学干预不可取。
记者注意到,即使在赵烨医生倡导理性看待身高问题的微博下,还是有不少家长贴出了孩子的年龄、身高甚至生长曲线,希望医生给出孩子是不是偏矮小或是否需要干预的建议。
北京协和医院内分泌科潘慧在题为《重组人生长激素治疗儿童生长激素缺乏症和特发性矮小症的安全性问题》的论文中写到,临床医生应当慎重选择rhGH治疗非GHD矮小症尤其是ISS的指征,采取个体化用药,并密切随访用药的安全性以及副作用及由此可能会给患者带来的社会和经济负担。
“这种药对于真正存在生长激素缺乏或者不足的人群是有用,但的确有很多医院也在推销这个东西。把它(长不高)搞得像是要看病,跟普通发烧感冒一样,我觉得这个不太好,还是应该按照国家监控管理起来。”一名患者家属向记者表示。
长春高新昨开盘跌停,近300家机构调研
公司回应:没有滥用
8月4日晚,新华社发布文章《身高焦虑就打“增高针”?危险!》,再度引发市场对“生长激素滥用”的讨论。
文章指出,近年来,医学上主要用于矮小症的“增高针”治疗悄然兴起。新华社记者调查发现,所谓“增高针”其实就是注射生长激素。专家认为,生长激素有被滥用的苗头,可能带给使用者内分泌紊乱、股骨头滑脱、脊柱侧弯等健康风险。
文章还指出,近年来随着社会需求的增加,生长激素的使用量越来越大。国内一家生长激素龙头企业年收入连年增长。2016年至2020年的5年间,其年收入增长了4倍多,收入90%以上都来自生长激素相关产品。
在医学上,对矮小症有着严格的诊断标准,其中因生长激素分泌不足引发的矮小症,占比并不算高。北京301医院内分泌科主任、中华医学会内分泌学会前主委母义明曾表示,生长激素缺乏性矮小症发病率大约为十万分之二十至二十五。
过去的10年间,矮小症的自然发病率并没有明显提高,但国内生长激素市场却保持高速增长。根据相关数据,过去7年间,生长激素市场年复合增长率达30.42%。2015年,国内生长激素市场约为13亿元,2019年,市场规模便已达58.89亿元。根据西南证券估算,2020年市场规模大约是77亿元。
对应到长春高新,在国内生长激素市场上,其子公司金赛药业占比近八成,是绝对的老大;而从产品上看,重组人生长激素产品是金赛药业的重磅产品,凭借2020年58.03亿元的总收入,金赛药业也成为长春高新最吸金的子公司。
此外,长春高新还在持续对生长激素进行研发。根据其2020年年报,金赛药业目前还有8项重组人生长激素重点项目处于Ⅱ/Ⅲ期临床试验阶段,适应症覆盖增加小于胎龄儿(SGA)适应症、增加特发性矮小(ISS)适应症和增加成人生长激素缺乏适应症等,被认为具有广阔的应用市场。
随着前述新华社文章的发布,8月5日早盘,长春高新开盘即被按在跌停板上。5日中午长春高新和金赛药业多位高管参加电话会议,随后公布的投资者关系活动记录表显示,有290余家机构、1288位投资者参与。在会上,长春高新方面表示,将积极拓展儿童相关营养品、医疗器械等领域的新产品。
长春高新表示,目前公司生产经营一切正常,经营情况良好,同时公司决定将半年报预约披露时间从原来的8月24日提前到8月14日。
对于生长激素产品,长春高新称,任何一个药品都必然存在不良反应,因此药品必须在医生等专业人士的指导下使用。在医生的正确诊断和指导下,生长激素是一个非常安全、有效的产品。就目前生长激素产品使用的诊疗情况来说,国内外均有着一系列严谨的诊疗标准和流程,医生需进行一系列严谨的检测项目后方可开处方,即使对确实需要治疗的患者,也还要在患者本身接受的前提下进行治疗。
长春高新表示,在儿童领域,公司积极拓展生长激素在身高管理之外的其他领域的应用,如生长激素产品在大龄晚婚晚育导致的早产、宫内发育迟缓,以及早产带来的儿童多动症、自闭症等方面,这属于一项国际经典的适应症。同时,公司积极拓展儿童相关营养品、医疗器械等领域新产品。
在生长激素成人适应症方面,长春高新认为产品未来市场潜力较大,后续公司也将积极推进生长激素产品未来在大龄女性备孕、中枢神经系统疾病、抗衰老、医美等方面的合规应用。
而在金赛药业的产品布局上,长春高新表示除了生长激素,金赛药业在神经疾病(老年痴呆症等)及妇科、男科领域也均有布局,未来也要从主要做生长激素向多元化发展,在维持高市占率的基础上利用生长激素在儿科及相关科室的地位与渠道,为其他产品打开空间。
其实,除了本次生长激素风波外,今年5月长春高新生长激素曾陷入将纳入集采的传言。从彼时到这次生长激素滥用质疑风波,长春高新的股价走势宛若“过山车”,有投资者觉得公司外部环境暗流涌动,于是在这次事件发酵后“弃船而逃”。
但在森瑞投资研究总监何山看来,长春高新的发展仍非常乐观。他认为,目前长春高新的市盈率已下降到约30倍,估值水平还有吸引力,加上公司仍有成人适应症、儿科药平台,发展还存在一定想象空间。
多家公司已布局
机构回应仍看好赛道
根据西南证券的研报,2019年,国内生长激素市场规模达到60亿元,适用人群基数庞大,渗透率较低,随着渗透率的提升以及患者年用药金额的提升,生长激素市场规模有望保持快速增长,2024年有望达到150亿元,复合增速超过20%。而华西证券认为生长激素市场“天花板”高,未来多因素将推动生长激素市场扩容。
正是看中生长激素赛道的研发壁垒和成长空间,很多公司跃跃欲试要到生长激素赛道中分一杯羹。其中,安科生物(300009,SZ)和联合赛尔分别以12%和7%的市占率成为国内另外两家拥有生长激素在售的公司,与金赛药业一起分割了国内高达98%的生长激素市场。
而特宝生物的Y型聚乙二醇重组人生长激素(YPEG-GH)注射液、维昇药业的TransCon人生长激素、天境生物的长效重组人生长激素(融合蛋白)和亿帆医药的F-899长效生长激素都是国内在研生长激素的一份子,其中前三者均处于临床三期阶段。
那么,这次事件对它们的影响是怎样的呢?
相关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生长激素这种肽类处方药必须在医疗卫生机构使用,对用药患者也有长期随访和规范的定期检查,所以很难滥用,“规范有利于行业健康发展,投资者要正确看待这次事件”。
安科生物 8月5日在互动平台表示,在医生的正确诊断和指导下,生长激素是一个非常安全、有效的产品。按照国家相关法律法规要求,公司生长激素产品均销售至符合法律法规要求的医疗机构。目前公司生长激素产品已获批7个适应症,包括用于因内源性生长激素缺乏所引起的儿童生长缓慢等。
站在投资机构的角度,何山首先肯定了这个赛道的规模。据他介绍,目前国内儿童相关适应症大概有300万患者,其中200万是激素缺乏的矮小症患者,100万是其他激素缺乏患者,如果以单个患者10万元/年的用药费用计算,国内儿童市场的“天花板”在3000亿元;在成人使用上,国内才刚刚起步。
其次,对于此次问题的焦点——生长激素过度与不规范使用的行为,何山认为是存在的,但目前多数还都是合规使用。有业内人士也对记者表达了类似观点。
该业内人士称,作为处方药,病人只有在医生开出处方后才能拿到生长激素,并且还要定期到医院接受治疗和检查,是比较规范的;同时,处方药不能去做广告,不能宣传,用药的人群规模很小,与医学上统计的发病率相比,差距甚远。此外,矮小症的治疗是一个慢性用药治疗过程,这种慢性病治疗过程带来的“痛”对于药品来说是被滥用的天然障碍。最后,矮小症属于儿童疾病,家长是天然的监督者,从开始诊断到用药过程,家长都非常重视,诊断时可能也问诊过多名医生专家,用药中也密切关注用药反应,如果没有疗效或者安全性存在问题,打个几针可能就不打了,坚持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
但是,如果各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滥用会发生在哪里?
长春高新5月的电话会议曾透露,公司的生长激素大概30%以下在公立医院销售,70%以上在其他合作医疗机构销售;对公立医院的依赖在减弱,预计未来在民营医疗机构的销售占比会进一步提升。
于是,很多人将滥用的根源指向民营医疗机构,但何山不认同这一看法:“首先,多数(90%)患者不可用医保支付,民营医院更方便快捷,因此更多处方由民营医院开出挺正常;其次,是否滥用其实与医院是民营还是公立无关,主要和医生个体有关。”何山表示,目前的确有些医生开处方的时候会有不正当行为,超范围使用的情况多少都会有,但滥用还说不上。
所以,落到这一事件对相关公司的影响,何山认为“甚至还不如集采的影响大”,大概只会导致极小部分患者流失。“虽然目前投资市场上现在有较大的情绪波动。但考虑到这个市场的规模,后来者预计仍然会按计划进行研发。所以,虽然生长激素可能已经度过了爆发性增长期,未来只会维持较低且持续的增速,但从业绩与估值匹配角度而言,我们仍看好相关公司。”何山说。
记者手记丨生长激素不应用来治“心病”
身材矮小不一定是病,但却是很多人的“心病”。这或许才是生长激素被冠以“神药”之名的真实原因。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从一两岁幼儿的家长,到骨骼已经闭合的成年人,无论是否符合医学上关于矮小的界定,只要认为孩子或自己“矮小”,无不对增高方法关切万分。从打篮球、跳绳、喝牛奶,再到打生长激素,只要看上去对长高有利的方法,都不吝尝试。更有父母在社交平台上自责发文,遗憾自己和配偶都不高,没能给孩子一个优越的身高基因。
家长或个人对身高的焦虑并不难理解。择偶、求职,对身高的审视和要求无处不在。当身高可能成为人生拥有更多选择的阻碍时,也就难怪为了追求一个更加理想的身高而穷尽各种手段。而只要是有利于实现正当需求的安全有效的科学手段,也不应该受到过分苛责。
但是,如何必要且合理地用药,是生长激素当前最应规范的问题。如果长高成为一种“医美”需求,对于那些希望用生长激素达到“医美”目的的“求高者”,也应切断其滥用医学干预手段的途径。
原标题:集采传言“乌云”未散,“滥用”质疑又来,生长激素还是门好生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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