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全国还有52个贫困县未摘帽、2707个贫困村未出列、建档立卡贫困人口未全部脱贫。”从区域看，主要在“三区三州”等深度贫困地区。
习近平总书记在《关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补短板问题》中是这样描述“三区三州”地区的——贫困人口较为集中，自然条件极端恶劣，脱贫攻坚任务最重，是“短板中的短板”。
“三区三州”是事关中国能否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之地”，是最难啃的“硬骨头”。甘肃省临夏州正是脱贫攻坚的三州之一。
在甘肃省临夏州东乡族自治县，县委书记马秀兰心中却有一份庞大的扶贫蓝图：她想将外地游客招进来，让当地产品走出去，壮大当地旅游产业，让“东乡”成为全国知名品牌。
然而，真想实现这一切并不容易。作为国家级深度贫困地区，东乡族自治县（以下称东乡县）还在脱贫攻坚，即使扶贫政策会有倾斜，马秀兰也知，让蓝图照进现实，她手里握有的“筹码”并不多。
但对于实现蓝图，马秀兰又充满信心。她的底气，要从一家职业技术培训学校说起。
▲东乡县县委书记马秀兰在讲述学员从职业技术学校培训后脱贫的故事。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贾晨
3个人里1个穷，没有技术赚钱难
东乡县曾经有多穷？
2013年底的数据显示，东乡县拥有近30万人口，其中10.91万处于贫困线下。新华社曾发文称：“全国脱贫看甘肃，甘肃脱贫看临夏，临夏脱贫看东乡”。
这个全国唯一以东乡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自治县，土地瘠薄，干旱少雨，整个县域被1750条梁峁和3083条沟壑隔绝，外界称这里为“地球的肋骨”、“大山聚会的地方”。
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娃娃。但在这里，不知从何时起，部分村民开始对教育失去信心。
东川县风山乡的马强就是一名辍学者。他说，自己如果去上学，家里就少了一份劳动力。“吃住学”样样都花钱，学完还不一定能赚钱，耽误时间，浪费钱，还不如早点外出打工，这样也可以减轻家中负担。
面对上游新闻记者的追问，马秀兰承认，在当地，像马强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但即使选择外出打工，多数当地人也只能从事简单工作，收入微薄。对此，东乡县赵家沟村的马努海深有体会。
今年40岁的马努海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他从20岁就开始外出打工，在饭店端过盘子、在工地当过小工。在他的印象中，即使自己再努力，月收入也从没有超过4000元。
20年的打工经历，马努海总结说：没文化，没技术是真不行。
马努海并非没有尝试过改变。他曾在青海一家拉面馆当过学徒，想着边干边学，从服务员转型成拉面师。服务员月收入有2000多元，拉面师能在5000元以上。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他说，实际情况并不如意，他当学徒一年多，师傅几乎没怎么让他碰过面，实操机会少，他也没学成。当学徒那段日子，他只能给师傅打下手。
对此，马努海也很无奈，他摇着头抱怨，社会很现实，也能理解“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
▲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学员们正在学厨艺。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贾晨
贫困县搞免费职业培训，钱从哪儿来？
近几年，在东乡县，脱贫攻坚标语随处可见。如何打破贫困传承困局，是摆在当地政府的一道难题。
作为东乡县一把手，在众多脱贫攻坚政策中，马秀兰最看重的是教育。除了基础教育，自脱贫攻坚开始起，东乡县对下辖24个乡镇在册居民实施职业教育全免费，扶贫先扶持技术。
在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这个政府开办的学校内，东乡县24个乡镇居民可任意学习一项或几项课程。课程包括：中式面点、中式烹饪、电工、电焊、美容美发、瓦工、装载机、挖掘机、手工编织、汽车驾驶B照……
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校长妥凤英说，来学习的人不但学习免费，吃住也免费，都由政府掏钱。他们的目标是：市场需要什么岗位，学校就免费为学员培训什么岗位。
然而，政策虽好，摆在马秀兰等当地党政干部面前的难题是：这笔教育支出的钱从哪里来？
经过前期测算，当地如果实施职业教育“吃住学”全免费，政府每月要为每名学员支出3000元左右费用，一年下来，这笔预算开支在500万元。
这对东乡县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2019年，该县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不足1亿元。如果单从扶贫培训资金内支出，显然，根本无法支撑当地免费培训政策。
但最终，东乡县还是找到了这笔钱。
马秀兰说，他们在工作中发现，当地的扶贫、妇联、人社局等部门均设有专项培训预算资金。每个部门的预算资金虽然不多，但汇聚在一起，可是一笔不小的预算。于是，当地政府将这些资金化零为整，满足了免费职业培训的开支，同时也统一解决了一些部门找不到培训对象的困局。
▲东乡县对下辖24个乡镇在册居民实施职业教育全免费，在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有十几项课程可供选择。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贾晨
免费职教，从学到会如何做到的？
有了预算资金，如何让当地人走进学校也是一件难题。毕竟“教育无用论”影响着当地人的抉择，还有一些人仍在外地打工。
于是，当地县、乡镇、村干部，逐一走进村民家，用政府信用告诉贫困村民，职业培训吃住学都免费，还保证包教包会。
2020年初，新冠疫情给当地扶贫攻坚带来压力，但同时，又给当地职业培训创造了机遇。
马强和马努海就是因为疫情才被迫回家的，听说当地政府正在做免费培训，他们决心去试一试。马强和马努海都说，最初参加培训，他们也有顾虑，担心接受了培训，拿到结业证，自己什么都没学会该咋办？
马强和马努海的顾虑，也是当地政府对于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的重要评测要点之一。
政府考核职业学校，不仅看发出去多少张结业证书，还要看学员有没有掌握真本事。
马秀兰说，真本事就是真金白银。以餐饮业为例，服务员月收入在2000元到3000元，拉面师在5000元以上。再以建筑业为例，工地搬运工收入3000元左右，挖掘机驾驶员收入在7000元以上。他们培训的目标，就是希望学员的收入能翻倍式增长。
“老百姓最痛恨的就是形式主义，如果接受了培训，他们的收入还不增长，那说明我们没做好，在搞形式主义。” 马秀兰说，
除了培训，当地也将实践纳入到教育环节。
今年初，马秀兰将当地几家饭馆老板请进县政府开会，提出一个问题：“你们为县里的脱贫攻坚做了什么？”
捐钱？不。马秀兰笑着说，她希望这些老板能给学员们提供一次就业机会，“他们能力不行，你们给我们退回来，我们再‘回炉’。”
在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一楼，也开了家餐馆，一碗拉面加一颗鸡蛋卖6元。由于价格低廉，引来不少食客。食客们知道，这些餐食多出自实习学员之手。
妥凤英说，开餐馆不是为挣钱，只是争取做到收支平衡。学员学会了可以在餐馆带薪实习，希望学员们能从中磨炼出更多经验。
据悉，当地还通过其他渠道，向各个行业推广这里的学员。
▲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一楼是学校开设的饭店，售价低廉，是学员们带薪实习的地方。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贾晨
学员心中有了希望，脱贫还会远吗？
11月12日，在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学员们向来访者讲述着各自报名、学习的过程。他们中，有的是自己来报名的，有的是父亲带着女儿，还有哥哥带着弟弟来的。
他们均来自东乡县的各个乡镇，虽然报名渠道不同，但他们相信，学会了真本事，就能带来好收入。有经验的学员拥有了更多可能，可打工、可创业。在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学员们都在盘算着各自的未来。
16岁的马强正在这里学习中式烹饪。他说，自己学成后，想去南方看看，拥有一技傍身，家人再也不会为他担心。
相比马强，马努海对未来有着更清晰的规划。已经学完中式烹饪的他又在学习拉面技术。他说，想趁这个机会将自己失去的时间补回来。他一直有个梦想，利用自家老宅，在当地开农家乐，自己当老板。
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除了是政府开办的培训机构，还逐渐拥有了更多功能。因为更了解学员们的信息，学校提供职业介绍、无息或超低息贷款咨询，为学员提供更多帮助。
马秀兰说，她心中有份庞大的蓝图：她想将外地游客招进来，让当地产品走出，壮大当地旅游产业，让“东乡”成为全国知名品牌，走向世界。
从2013年起，“三区三州”扶贫政策，让全国各地援助项目为东乡县打开了局面。当地路在通，桥在架，居民房屋也修好了。
马秀兰说，桥梁、道路、房屋可以有人帮我们修，工厂、车间可以有人来援助，但是否能把这些都留住，最终还要靠东乡人。
破局形成的优势，让马秀兰心中的蓝图开始逐一成真。
11月10日，甘肃省省长唐仁健专门向中外媒体推荐了“东乡手抓羊肉”。唐仁健说，“东乡手抓羊肉”已远销北京等地。
仔细梳理东乡县，这里拥有强大的资源优势：土地价格低廉、东乡族特有文化，临夏州重要的旅游节点：东有唐汪川，南有那勒寺川，西有喇嘛川。每年，万亩杏花村、百年古树区、吉祥寺、红塔寺、牛形山丹霞地貌……吸引着各地游客。
东乡县职业技术学校有一面墙，上面挂的都是优秀学员的照片。不同的照片，拥有不同的故事。马秀兰如数家珍地指点着照片里的人物，讲述他们的故事：有人摆脱了低保，有人提高了收入，还有人开了自己农家乐。
最让马秀兰感动的是，经过培训的学员有了更多想法，开始重拾自信的学员，对未来有了希望。“他们有了希望，我们县才会有希望。”
在马秀兰看来，因为有了希望，实现“能脱贫、稳得住、逐步能致富”的脱贫目标，早已不再是难题。
上游新闻记者 贾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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