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千武（左）和谭兴明（右）
在武陵山区腹地，重庆武隆的后坪乡中岭村海拔上千米，12月的山里，已经下了两场雪。
刚从山里打柴回来的谭兴明围在火盆边，两语三言后便咧嘴一笑。坐在同一条长板凳上的驻乡扶贫干部刘千武，赶紧捡起火盆里的木柴点燃，房间渐渐暖了起来。
刘千武“这把火”，温暖的不止是身体，还温暖了谭兴明的心。
谭兴明沉迷赌博，一混就是30多年。在刘千武等帮扶干部两番三次“围赌”下，这个全乡贫困“钉子户”终于脱了贫。
铁腕“围赌”
▲谭兴明
武陵山区是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山高沟深的后坪乡距武隆城区70公里，是重庆18个深度贫困乡镇之一。
全乡的建卡贫困户408户1639人，到2019年底，407户1635人先后“摘帽”。未脱贫的仅剩中岭村谭兴明一户4口：他上有80岁的老母亲，下有上职高的女儿，妻子有病在身。53岁的谭兴明有劳动力，却长期沉迷赌博。
谭兴明成了脱贫路上的“钉子户”。
少年上中学时，谭兴明渐渐沉迷赌博：乡上每10天有三场赶集，他几乎场场赶集，就为了打牌。这一混，就是30多年。
“赢够10天的生活费就走，不赢钱不下桌子！”谭兴明说，一场下来短则五六个小时，长则熬到次日凌晨。家里没养猪，买肉打牙祭全看“手气”。
帮扶干部一次次上门，变着花样劝他戒赌，这让谭兴明很反感，认为这是在掐断他“生路”。不耐烦时，他不屑地冒一句：“说得轻巧，钱从哪来噻？”
“为啥子就剩我脱不了贫？”谭兴明反问帮扶干部：“就是你们在整我！”
▲谭兴明养的蜜蜂
谭兴明又“臭”又“硬”，硬得像立在门前的数米高巨石。刘千武决定跟他耗——铁腕“围赌”。
刘千武是重庆市检察院第一分院二级巡视员，去年被派到武隆任市政法委扶贫集团驻后坪乡工作队队长。
去年10月，刘千武每个赶集日就和帮扶干部去茶馆“围赌”。前两次谭兴明很配合，以为这是“走过场”。
刘千武以为这两次“围堵”会管一阵子，但没想到第三次在牌桌上又看见了他。
“跟几个老年人打起耍个嘛。”谭兴明尴尬地笑。
刘千武有些生气，现场告诫牌友：“你们打点小牌娱乐可以，但以后谁要跟贫困户谭兴明打牌，就一起抓到派出所协助调查。”
“不打就不打，没钱了你管我生活哈。”
谭兴明一气将牌一推，双手桌上一拍，起身扬长而去。
解开“疙瘩”
▲驻村干部正在为谭兴明修建厕所、牛棚
中岭村石笋坳是喀斯特地貌，地少又贫瘠。
刘千武想过让谭兴明异地搬迁住新房，但深思之后有了顾虑：搬到人多的地方，怕他不工作又去打牌。
谭兴明养有三头牛几桶蜂。牛上坡吃草，蜂在花丛飞，全靠妻子操持，没他什么事。他嫌养猪麻烦，还耽搁他打牌，已经五六年没养了。
如何让他自己想飞？
“围赌”之后，刘千武频繁上门跟谭兴明磨嘴皮子，劝他再找一找出路。
“我这个贫困户就是背个壳壳，啥子都没捞到。”
谭兴明思想上有个“疙瘩”，总说干部故意刁难他，不送钱和粮还要他脱贫。犟脾气一上来，横竖就念“要”字诀。
“整天想着打牌，能捞到什么？”刘千武怼他：“你还想成为‘打牌脱贫第一人’？”
谭兴明想要吃低保，4口之家每年上万元。他眼里的脱贫并不难：干部不刁难他，每年发点钱和粮，马上就能脱贫。
“四肢健全，无病，年龄也不大，肯定不行！”刘千武一直给谭兴明强调：吃低保，只能吃饱，但是吃不好，也富不起来。
见刘千武跟自己较劲，他趁机发难：“先把我门前的公路修好！”
“要修你自己修。”刘千武激他。
▲刘千武为贫困户挑蜂箱
门前路离主公路将近1公里，路窄得连摩托车都没法过。谭兴明听了两手一摊嘿嘿一笑说：“你不拿钱给我，我啷个修？”
“那更不可能！”刘千武戳穿他的算盘：“我怕你拿去赌。”
说完，刘千武抛出一个“甜饵”：“哪怕挖个摩托车道，到时看能否申请点补贴。”
一听可能有“补贴”，谭兴明干劲来了，今年4月，谭兴明真动起来了。他卖牛凑钱请来一台挖机，自己负责打杂，挖了条土公路到家门口。
几个月下来，刘千武没少帮忙，谭兴明思想上也起了变化：打算养40桶蜂，想再买几头牛，荒废的地里种点庄稼。
他真缺钱，但找不到人借。刘千武承诺想办法，但要他有借有还。
“他是真管我，不嫌我穷，也不怕我犟。”谭兴明说。
刘千武鼓励他搞产业，多方协调打算将道路硬化。谭兴明一听要硬化，也不再多提补贴一事。
“打样”治懒
▲刘千武（中）正在修厕所
赌路切断了，“疙瘩”松了，找出路不能停在嘴上。
刘千武先垫资1.3万元，为其买回40桶蜂。土公路还没压实，车子爬不上去，刘千武带着几个帮扶干部一人一根扁担，挑了好几趟。
“帮扶要能动口，更要会动手。”刘千武说，“这样才接地气！”
为了买牛，谭兴明申请了5万元的扶贫小额贷款。刘千武请畜牧站的人当参谋，一次买回几头小牛。
没有牛圈，帮扶干部就去工地找水泥砖等赞助，降低造价成本。材料到位后，刘千武带头变身泥水匠带头砌墙架梁，顺便修了个卫生间。
刘千武带着干部“打样”，风里来雨里去。谭兴明也坐不住，跟在一起出工，不喊累、不耍滑、不诉苦。
不是专业泥水匠出身，修牛棚和卫生间都返过工，加上雨水多的原因，断断续续施工将近1个月。牛棚两侧以巨石为墙，左侧的水泥柱砌工虽有点粗糙，但很牢靠。
“算下来省了1万多块钱。”刘千武说，省出来的钱又可以买头牛了。
有意思的是，买回来的是圈养牛，撵上坡走不稳路，望着草不下口。
▲谭兴明正在喂牛
“牛都为难我！”谭兴明本想买牛散养，不曾想还要像养猪一样煮食。不过这事他只能忍，牛长大卖了才能还5万元贷款。
“牛都在逼你，你还不动？”刘千武笑着说。
一段时间，刘千武不定时去“查岗”。有一次清晨6点多，谭兴明已领着妻子下地栽好了一块玉米苗。这让刘千武十分欣喜，感叹办法始终比困难多。
谭兴明今年刚添置了一台冰箱，还清了刘千武垫付的钱。养蜂、养牛再加公益性岗位收入，一家今年纯收入超过5万元。剩下的4头牛，大概能再卖5万元。
12月10日，他和刘千武围在火盆边商量，开春之后再贷款10万元，再多买几头牛。为了养好牛，他还要买台粉碎机、建口水池。
谭兴明正在“脱胎换骨”，已忙得没时间打牌了。
寒冬中的中岭村，我们离开时大地白雪皑皑。“瑞雪兆丰年”，刘千武相信，2021年，谭兴明一家肯定会是一个丰收年。
▲驻村干部运来砖头
记者手记>>
这些故事是中国脱贫攻坚宏伟画卷的生动诠释
在脱贫攻坚中，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身体健全，却因思想上的“消极”陷入贫困，这群人也是脱贫攻坚中最难啃的“硬骨头”之一。
“赌徒”谭兴明就是其中之一，在武陵山区，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黔江区金溪社区单身“懒汉”张保清；
石柱县华溪村“酒鬼”陈朋；
酉阳县宝剑村“懒汉”沈鹏......
脱贫攻坚，重在精准。这群人更重要的在于拔掉思想上的“穷根”。2020年脱贫攻坚收官在即，我们欣喜地看到，这群“懒汉”“赌鬼”“酒鬼”在扶贫干部精准识别、对症下药之下，已经顺利脱贫。
但这个过程，却并非一蹴而就。他们思想上的转变，是帮扶干部在“精准”上“绣花”而来，是用心中沉淀的真情踏石留痕抓出来的；他们的脱贫之路，是党员干部和贫困群众一起谋划而来。
党员干部和贫困群众的这一个个鲜活的脱贫故事，正是中国脱贫攻坚最生动的诠释。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王作全 郭发祥 摄影 张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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