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消息,在陈蔓9岁的人生里,经历了人间极致的善与恶。成人的贪婪和欲望让她几次陷入法律纠纷,但成人的温暖和善意也在保护着她。
两次收到“限高令”的女孩
见到陈蔓是在元旦假期的一个午后。9岁的陈蔓留着齐刘海短发,穿着亮黄色羽绒服,一副小男生的打扮,大眼睛清澈有神。她刚从楼下的书画培训班回来,打算和妈妈陈若兰一起去下馆子,晚上再去看一部热映的电影。陈蔓丝毫不怕生,第一次见面就问我:“你怎么不一起去看电影呢?”声音清脆稚嫩。
小姑娘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刚从一桩“限制高消费令”的官司里脱身出来。在这桩官司里,陈蔓因为无法替已经去世的父亲陈强偿还55万元的“债务”,成为法律意义上的“老赖”。2020年11月25日,法院向她发出了限制高消费令。
这是9岁的陈蔓第二次收到法院的“限制高消费令”。上一次是2017年,围绕陈蔓的姥姥秦玉红的遗产所打的官司。秦玉红留下了存款、股票等价值30多万元的动产,和一套估值约65万元的三室一厅。这套房子是多年前秦玉红单位分配的团购房。法院判决陈蔓和她90多岁的曾外祖母各继承一半。陈蔓和姥爷想要继续住在房子里,需要补给曾外祖母20多万元。判决下来后,曾外祖母的子女们申请执行,陈蔓无力还款,金水区法院当时向陈蔓发出了限制高消费令。后来因为双方和解,法院才解除了限制高消费令。
一个并不具备独立行为能力的9岁孩子,却一再成为法律纠纷中的责任主体,两次陷入过世亲人的遗产纠纷中,是件多少有些稀罕的事。2020年第二次被法院发布“限高令”后,“9岁女孩成老赖”的词条反复登上微博热搜。媒体和舆论介入后,2020年12月16日,郑州市金水区人民法院发出道歉信,解除了对陈蔓的限制高消费令。但媒体的频频到访,让陈蔓的妈妈陈若兰隐隐担忧,她害怕“限高令”背后,隐埋的陈蔓身世秘密会被发现。
身世
陈蔓原本诞生于一个优渥的家庭,父亲陈强和母亲王媛都是郑州本地媒体的记者,姥爷王维治退休前在一个研究院工作,也给电视台拍摄节目,姥姥秦玉红则是当地一家公立医院的护士长。王媛是王维治唯一的女儿,提起王媛,王维治的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骄傲。他给本刊记者展示了王媛的照片,大眼睛,瓜子脸,清秀灵动。她从中国传媒大学专升本,后来进入电视台实习,工作中采访过不少名人。说起女儿的往事,王维治如数家珍。
2011年,王媛和陈强结婚后,在郑州金水区共同购买了一套“团购房”,各出资12万元。第二年,陈蔓出生。看起来,这个家庭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陈蔓得到了全家人的关爱。王媛常常抱着孩子在小区楼下晒太阳,助产士出身的秦玉红住进女儿家中,照顾女儿和外孙女。即使是父亲陈强也对陈蔓“十分宝贝”,他给孩子取的小名是“小满”,寓意他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但随着孩子的出生,陈强再次沉迷于赌博。与王媛结婚之前,陈强曾在成都工作。王维治隐约知道,女婿在成都时有赌博的爱好,“我们以为是小赌,比如一晚上输个十块八块”。但陈蔓出生后,陈强常常借口照顾妻女,跟单位请假,辗转于不同的棋牌室,先后输掉数十万元,还透支了家里的11张信用卡。
债台高筑,陈强想卖掉房产还债,遭到了妻子王媛和岳母秦玉红的拒绝。说起这段往事,王维治有点懊悔,他形容妻子“以前过多了苦日子,对钱看得重,说话比较硬,‘明目张胆’地反对卖房”。如今他仍历历在目的,是案发前几天,妻子与他在小区里相遇,歪着头朝他笑的样子。
无法填补的债务黑洞让陈强起了杀心。他私下里联系好买主,躲着妻子和岳母,带对方多次上门看房,谈妥了买卖。2012年2月23日下午,陈强将提前购买的安眠药放置于酸奶中,当晚,王媛和秦玉红喝下酸奶,回屋昏睡。凌晨下夜班回家的陈强用尿布捂住妻子的面部和颈部,将其杀死,随后杀害岳母,并用水泥将尸块封存在自家的地下车库内。
当家中发生如此重大的变故时,王维治还在外面忙着拍摄电视节目。每天在户外工作,因为担心身上“乱七八糟的灰尘细菌”影响外孙女的健康,他少有去女儿女婿家。他反复向本刊记者提到,如果案发前妻子就房子的纠纷找自己商量,他会到房管局做好备案,让女婿无法独自买卖房屋,“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2012年2月25日,凶案发生第二天,陈强与买家王某签订了卖房合同:面积89.29平方米的房子,成交价为68万元。根据当时的市价,这套房屋的价格超过100万元。王某陆续向陈强支付了55万元,约定房屋过户后付清余款。
但房屋再也没有完成过户。拿到55万元后,陈强用妻子和岳母的手机分别发短信给单位,以“奔丧”为名请假。他则将襁褓中的女儿带去长沙,留在了自己父母家,继续孤身逃亡,根据官方通报,2012年11月6日,陈强在贵州安顺被警方抓捕。
逃亡途中,陈强给父母和哥哥发来了绝笔信,信里提到对陈蔓的安排:“我犯了天条,但孩子是无辜的。父母年岁大了,哥哥又有一对双胞胎女儿要照顾。宝宝还小,请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带,一定要考察好对方的资历,宝宝聪明可爱,我不想她从小就以一个孤儿的身份长大。她还不认人,有可能的话,请在一岁半以前解决这个问题,不想她幼小的心灵从小就有阴影。”
颠沛流离
给孩子找一个合适的好人家,不让她幼小的心灵从小就有阴影,这也是王维治这些年来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在郑州处理完妻子和女儿的后事后,2012年5月,陈蔓一周岁生日时,王维治赶到长沙,陈蔓的爷爷奶奶设宴招待了他。虽是孩子的生日会,但邀请来的全是爷爷奶奶的朋友,没有一个是陈蔓的同龄人。桌上没有蛋糕,只有为了“客人”王维治特意准备的清淡菜肴。王维治记得,小小的陈蔓坐在一群老人中间,“表情一点都不开心,平时都被藏在家里,见太阳少,皮肤白得让人感觉明显缺钙贫血”。他决定把孩子带回郑州。
《担保》剧照王维治是上世纪60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就读于郑州大学无线电专业,毕业后走南闯北地出差,见识过不少人事。做起事来依然保持着理工男的清晰思路,性格有些执拗,说话也略有点啰唆,但始终有自己的逻辑,不喜欢被别人打断,闲聊中也能随时拉回他想谈的主题。
妻子女儿离世时,他64岁,身体算硬朗,年轻时还曾经去河南陈家沟学过太极拳,走起路来也步伐稳健,扶着楼梯能一口气爬上五楼,但和外孙女刚刚开始的人生相比,他能给予的成长资源,不管从陪伴时间还是物质条件角度看,都是很有限的。陈强逃亡前留给了自己哥哥20万元,用作抚养陈蔓的经费,但没有给王维治留下任何财产。他只能用每个月3000多元的退休金养活自己和小外孙女。
插图|老牛
幼小的孩子最需要什么?王维治很确定:“需要一位女性来照顾孩子,需要一位女性能承担母亲的角色。”他印象最深的是,陈蔓虽然小,对黑暗的家庭往事没有记忆,但有一种寻找母亲的本能。有一次,电视里播放了歌曲《世上只有妈妈好》,两岁多的陈蔓一个人偷偷流眼泪,不告诉大人,不出声地哭。
但什么样的家庭,愿意真正接纳这个带着黑暗印记的孩子?
想收养陈蔓的人家不少。王维治筛选后,都会带着外孙女到对方家中住一周。有一位陈强生前的朋友,工作和家庭经济条件不错,但王维治带着孩子到了对方家中后,很快就在心里判断,“不中”——对方的妻子下班回家时,礼貌但又疏远地和坐在沙发上的王维治和陈蔓打了声招呼。“如果是非常喜欢孩子的女同志,一回来就来抱孩子了。和‘妈妈’的感情上不去,不中。”王维治没有说话,午睡时让夫妻俩带着陈蔓,自己悄悄观察,发现是男主人在笨拙地哄着陈蔓午睡。
此后,他带着陈蔓先后考察了四户人家,都被他排除了。有一户人家的大儿子在学校受到处分,他担心对方成为“问题少年”,外孙女跟着学坏。另一户人家移居加拿大,希望办理跨国收养手续。如果那样,王维治从此很难与陈蔓见面,也意味着这个孤身一人的老人将与女儿仅存的血脉失去联系,他不能接受。
《担保》剧照
那天是陈蔓的3岁生日。她已经被王维治从长沙接回郑州。8年前,“记者杀了记者”的案件在当地引起不小轰动,这个家庭和女孩的命运也引起当地一些好心人的关注,吴峰是其中一位。他在郑州工作,得知王媛还有个年幼的女儿,便常来王维治家里探望。
“瘦、小、轻”,吴峰第一眼见到小个头的陈蔓时,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两岁多的陈蔓不认生,与吴峰十分亲热,这让他有点诧异,“可能是宝宝缺乏父爱母爱,好像很渴望有人和她沟通”。他给陈蔓带了零食和饮料,陈蔓喝一瓶,另一只手也抓着一瓶。
后来吴峰发现,吃饭、拿东西时,陈蔓都是这样,“好像自己不拿着,东西马上就没了,严重缺乏安全感”。吴峰从陈蔓的眼神里感觉到了忧郁,“很有故事。其他小孩的眼睛一看就很天真,很清澈,她没有”。吴峰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因为知道女孩身世后的主观意识,还是客观感受,但他希望能尽力多陪伴这位女孩。2014年5月,陈蔓3岁生日时,吴峰恰好在外地出差。他发了一个朋友圈,询问有没有人能够去“陪一个孤儿过生日”。
陈若兰是那天唯一响应的陌生人。她提着蛋糕和小裙子,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王维治抱着孩子在大门口等待。一见面,陈蔓伸出双手,从姥爷怀里探出身子,让陈若兰抱她,喊她“妈妈”。陈若兰接过陈蔓,明显觉得她比同龄孩子发育得晚,“特别弱小”。中午,三人一起在饭店吃饭,陈若兰打开带来的蛋糕,上面是一个哆啦A梦的卡通造型。3岁的陈蔓第一次见到生日蛋糕,还没等陈若兰拿出蜡烛插上,就伸出小手一把抓住哆啦A梦,黏糊糊地塞进嘴里。
《担保》剧照
陈若兰觉得心疼。回家后,她辗转难眠,“闭上眼睛,就好像王媛在我身边跟我说话,让我照顾好孩子”。她给王维治打电话,提出可以当陈蔓的干妈。王维治听成了“可以当妈妈”,他干脆地回答一句,“行”,就带着陈蔓到陈若兰家考察。
陈若兰是王维治眼里理想的“妈妈”。他还记得,给陈蔓过完3岁生日后,陈若兰没有很快离开,而是陪着陈蔓在商店门口玩摇摇车,一块钱一次,陈蔓坐在小马造型的车里摇摇晃晃,玩了好几回,开心得咯咯笑。陈若兰就在一旁站着,看着她。而陈蔓对陈若兰也表现出特别的亲近感。第一次到陈若兰家里,陈蔓对所有长辈都亲热地打招呼:爸爸、妈妈、哥哥、舅舅。“好像她本身就是我家的孩子,出去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融合感特别奇妙。”陈若兰对本刊记者回忆。
做出收养陈蔓的决定前,陈若兰有过短暂的犹豫和考量。吴峰提醒她孩子的身世:“这是一件纯粹付出的事情。第一步走出去,是收不回来的,至少要把孩子养到成年。”陈若兰也试探着像讲故事一样,和认识的人聊起,当年被杀害的女记者王媛留下了一个小女儿。但她听到的回应更多不是同情。“有人觉得,杀人犯的孩子也是有问题的,‘谁会养这样的孩子?’有人说,这孩子的姥爷去世后,说不定会进孤儿院。”
这是聊到陈蔓时,陈若兰唯一神情严肃的时候,外界的评价让她心里难受。我问陈若兰,别人的反应有没有影响她的决定?陈若兰很快摇头说,几乎没有,自己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第一次见面时,陈蔓把头靠在自己肩头的样子。“当时觉得,如果我不养她,这个小姑娘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不忍心。”
新生活
眼前活泼浪漫的陈蔓,很难让人把她和如此坎坷的身世联系起来。和许多小姑娘一样,她喜欢精致梦幻的装饰品,房间里摆着一只身穿红色爱心外套的小兔子玩偶,角落里放了一个陈旧的粉色城堡状小柜子。她也爱画画,孩子的世界里充满了浪漫与奇思妙想,她画了一幅水彩笔画,名为《神奇的鞋子》。画里,一只轮滑鞋前半部分像一个火车头,鞋后跟带着喷火装置。整只鞋飘浮在金黄的“银河”中,周边围绕着云朵、星星和两个小星球。
直到法院第二次发出“限高令”后,陈若兰才告诉丈夫陈蔓的身世。之前在新家庭里,只有陈若兰一人知道这个秘密,对其他家人,陈若兰只说陈蔓的父母因车祸去世。到陈若兰家中一年多时间里,陈蔓的身体状况差,严重贫血,免疫力低下,轻微感冒就容易引起高烧,陈若兰常常带着她半夜里往医院跑。至今,陈蔓还是比同龄孩子稍矮一些。
那时候的陈蔓是个敏感而不自信的孩子。陈若兰记得,逛街时见到喜欢的洋娃娃,陈蔓不像大儿子一样,直接吵着要,只会小声嘀咕念叨,等待陈若兰主动提出买给她,“没有那种被爱的‘有恃无恐’”。
陈若兰对本刊记者说,虽然陈蔓年纪还小,但她对身边人的情绪变化敏感紧张,并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吃饭时,如果饭桌上有人皱个眉头,或是对陈蔓说话的语气严厉一点,陈若兰会感到孩子整个人立刻变得拘谨,情绪也低落了。陈若兰有意宠着陈蔓,每天睡觉都要搂着她,给她买了许多小裙子。上幼儿园时,陈蔓曾经一学期没有穿过重样的裙子。“我想让她有被深爱的感觉,‘有妈妈在,什么都不怕。’”
《担保》剧照新生活在陈蔓面前慢慢展开。上幼儿园之前,一家人帮着陈蔓把名字改了,由吴峰取了一个新名字——他有意减少了去看望陈蔓的次数,只是常给她寄礼物,“孩子身边有了父亲,总有另一个男性去看望她,担心混淆了她对父亲的概念”。
在新家庭生活的6年半里,陈蔓在渐渐“长开”,性格与陈若兰越来越像,活泼外向。陈若兰的手机相册里有许多陈蔓的照片,她把照片按时间顺序做成了好几个视频,记录着陈蔓从小学习钢琴、舞蹈、古琴的时光,和妈妈、哥哥去上海、广东、北京等地方旅游,或是周末一起下馆子。陈蔓把这些称为“享受生活”。这一次元旦假期,她们在家里做酸奶牛油果蛋糕,陈蔓帮忙做了水果拼盘,摆在精致的餐盘上拍照。
陈若兰有时也隐隐担忧。陈蔓身上背负着一个巨大的悲剧,倘若有一天知道了,会不会变得偏激、走极端?好在,陈蔓似乎对3岁以前的事情没有记忆。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就是妈妈陈若兰的孩子。她只是曾经问过陈若兰,为什么小时候要跟着姥爷住?陈若兰解释,自己超生了,只能先寄在姥爷家。她主动进行了一次岗位调动,换到了一个全新的工作单位。在这里,没有人知道陈蔓是被收养的,许多同事常说,孩子长得和陈若兰越来越像了。
官司缠身
但往事的阴影并没有就此消失。王维治还在为官司做准备。自从妻子和女儿离世后,王维治打了一个又一个官司:妻女被杀案、争夺陈蔓抚养权、旧房屋拆迁、陈强买卖房屋纠纷。他几乎一头扎进了法律里,房间里保留着近10年来厚厚一沓法律文书,每一份都用彩笔做了标记,他还能把一些法律条款背得滚瓜烂熟。书桌上,一本2021新发布的《民法典》靠着花瓶立在窗边,清晨金黄的阳光洒在白色的封面上。
王维治发帖
“限高令”背后的房屋买卖官司已经纠缠了陈蔓4年。早在2017年3月,买主王某就把6岁的陈蔓告上法庭,要求判令购房合同合法有效。法院认为,王某购买之前对房屋系夫妻共同财产、陈强无权单独处置是清楚的,但轻信了陈强的解释,没有充分取证调查,存在过失,不属于善意取得,驳回了王某上诉。2018年下半年,王某再次起诉,这次不再要求确认购房合同有效,而是要求判令解除转让合同,归还购房款55万元。
2019年6月,郑州金水区法院做出一审判决,认定房屋转让合同无效,王某应该返还房屋。同时判令陈蔓归还陈强的卖房所得55万元。王维治不服,继续上诉。2020年10月26日,郑州中院二审维持了原判。11月25日,因陈蔓未归还55万元,法院向其发布限制高消费令。至此,陈蔓作为当事人,已经被上诉4次。
涉事的房屋是当年的“凶宅”,位于郑州市金水区的繁华地带。2012年王某向陈强支付55万元后,拿到了钥匙,一直将房屋出租,一直到2020年12月底,房屋才收回到王维治手中。即使已经过了8年,木地板仍然崭新平坦,亮灰色大理石餐桌表面泛有光泽,看得出当时一家人对新家的投入。令人惊讶的是,屋里仍保留着当年主人生活过的痕迹。在警方当年的调查中,卧室阳台上摆放着一张老爷椅,客厅鞋柜溅上了约30厘米长的血迹。如今,老爷椅仍在阳台,鞋柜也没有换新,只是擦去了曾经的血迹。
王维治一方委托了河南麟格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赵波。赵波从事律师行业20多年,他说这是自己第一次遇到将9岁孤儿列为“老赖”的情况。考虑到王维治每个月只有3000多元的退休金,又有漫长的官司要打,赵波主动提出,让王维治申请法律援助,指定自己作为辩护律师,以此省去他的律师费。
赵波告诉本刊记者,虽然继承人要清偿被继承人的债务,但合同法并未把“返还财产”规定为“债务”,是否应该由陈蔓返还55万元的购房款,本身就要打个问号。赵波分析,王某当年支付的55万元里,有20万交给了陈强的哥哥陈前,这20万元属于不当得利;剩余35万元,陈强潜逃期间花费了一部分,剩余的由公安机关追缴,王某应当找陈前和公安机关索要这部分钱款。另外,王某占用陈强房屋出租8年,截至原一审开庭时,收取的租金约为34万元,以此计算,“王某并没有损失什么”。
一场场官司背后,陈若兰和吴峰更担心的,是陈蔓的身世会因此被揭开。刷微博时,吴峰无意间看到,一则视频报道中出现了法律文书。他才发现,“限高令”解除后,与案件相关的民事判决书均被公布在裁判文书网上,里面明确提到了陈蔓的曾用名、现用名和身世。这比“限高令”更让两人生气,害怕保守多年的秘密被发掘出来,让陈蔓遭到非议。“有人说过‘她是杀人犯的女儿’,我不祈求大家能帮她,只希望不要拿恶意的眼光看待她。”陈若兰在网上呼吁。
9岁的陈蔓对自己坎坷的人生还一无所知。她的书桌上有一张哆啦A梦的大头画,和妈妈陈若兰第一次买给她的蛋糕造型一样,画的名字叫《时间告诉我》。如果有可能,身边的人希望这个小小的人儿永远不会知道,过去的9年时间里发生过什么。换好衣服后,陈蔓拉着妈妈陈若兰的手和姥爷告别,轻快地飘出一句,“享受生活去咯”。
(文中陈蔓、陈强、王媛、陈若兰、秦玉红、王维治、吴峰为化名)
原标题:两次成“老赖”:9岁女孩的幸与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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