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冬天,在沙坪坝西永镇全家院子郭沫若旧居里消磨时光,从那发黄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组织机构示意图上,见到过傅抱石的大名。今天,驻足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拜谒《金刚坡下——傅抱石重庆抗战时期画展》,对七十余年前的金刚坡和傅抱石亲切有加,产生了即视感。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风雨如晦,战乱频仍。1939年初拖家带口来金刚坡避难的傅抱石,三十有五,青年才俊,供职于第三厅办公室,其直接领导,便是后来的大编剧家阳翰笙先生。客居金刚坡八年,傅抱石宣传抗日,痴心国画与篆刻。在这里,面对群山万壑、松风涛鸣、雨雾环绕,傅抱石“搜尽奇峰打草稿”,将山水画从传统的“线”转到“面”,从形式上突破,把水、墨、设色三者密切结合,泼墨挥洒,工写并用,突破传统的皴、擦、点、染技法程式,用散锋乱笔表现山石的结构,演绎出独门绝技——国画创作技法“抱石皴”。可以肯定,金刚坡的山山水水,孕育出大师独树一帜的画风。这种师古而不泥古的画风,以气取势,磅礴多姿,自然天成。金刚坡时期,是傅抱石绘画艺术实践飞跃,创作成就显著的重要时期。
生存于金刚坡,傅抱石不忘外敌入侵,于民族文化的深深思索中,寻觅民族精神与绘画之间的关系。作为文弱书生,傅抱石高擎“在学术上战胜敌国”的旗帜,以画笔为枪,坚守民族文化的阵地,自觉捍卫了民族艺术的自信心。其性格,有内向、忧郁和孤独的一面。由性格使然,画家嗜饮酒,借助酒力荡涤胸中的愁闷与块垒,消泯人生世间的是非之累,进而达到心无旁骛,将内心思绪形诸笔端,把绘画转化为自我韬晦的媒介。为此,傅抱石取法石涛诗句“每于醉后见天真”,自制闲章“往往醉后”以钤印自己的心血之作,寄寓了“往往醉后见天真”。
行走于金刚坡,傅抱石钟情中国古典题材绘画,将人性的激情和现实的观感巧妙融入传统文脉,使作品充溢着浓烈的古代气韵。他说,“作一幅画就应该像写一首诗、唱一阙歌,或做一篇散文。”他把诗的意境移入绘画,将古典浪漫的人文情怀投射到创作之中。观其作品,如置身高雅古朴的情境之中,时时刻刻感受到映照时代的人文光辉。
其实,国难当头抵御外侮的日子,贫困始终与国人不离不弃,画家哪能有良好的创作环境?因居住地狭小,抱石作画,得让家人外出,然后在小饭桌上挥毫,甚至还要卸下门板当画板,面对房前屋后的青山绿水泼墨。在这穷困潦倒的境况下,傅抱石就地取材,大胆创新,笔头、笔锋、笔根并用,结合山形、山脉的分布走向,皴擦、勾斫、渲染并施,大处落墨,细处收拾,使水、墨、彩在快速的用笔下有机地融为一体,尽收淋漓酣畅,气象万千之效。有人说,傅抱石独创“抱石皴”,虽以散锋笔作画,却追求了画理的完备,摆脱了形象的束缚,表达了真实的心意。其画面中迸射出来的无穷生命力,就是他打破传统形式的限制,追求创作精神和情感的净化升华。
傅抱石自诩“山水画家”,创作了大量气势磅礴的山水大画,也“偶然画画人物”,作为山水的点缀。他将自己与人物类似的情感融入绘画,通过高士、仕女等形象构思,将奔放的冲动转化为想象的驰骋,生动地表现出难以言传的人物气质。其人物画,构图大胆、简练,笔下人物全是表现诗词歌赋中气节高尚、性情潇洒的文人逸士,宣扬了中华传统文人崇尚自然、守志不阿的高尚节操。如《五柳先生图》(1942年作品),作品右上端全文抄录东晋诗人陶渊明散文《五柳先生传》。画面顶端是郭沫若为此画的题诗。又如1943年作品《松荫消夏图》——葱郁的松树旁,一高士侧坐其中。画面苍幽深邃、水墨淋漓,山岚氤氲,山雾在山间丛林中弥漫着、流淌着,增加了画面的飞动与空灵。层层递进的山峦,烘托出了画面的苍茫与雄阔感,突出画家“天人合一”的思想主题,充分体现了傅氏画风的特色。可以说,傅抱石描绘传统历史人物如屈原沉江、苏武牧羊、湘夫人等等,服饰是古人,意态神韵亦是古人,在充分展现古朴博雅气质的同时,不失现代人的浪漫气息。品读抱石作品,真切地感到大师不是在画古人,而是在画自己。
抱石先生是1946年秋天离开金刚坡迁返南京的。1965年驾鹤西去,在人世间度过了短短的61个春秋。金刚坡八年,先生留下精品绘画约400件。这些价值连城的力作,当下实在无法用金钱衡量。此刻,面壁先生遗存,后学连连惊叹,惟念斯人已去,其画永存。现在,经有识者多方斡旋,“抱石皴”终于回到了她的诞生地重庆,让乡亲们一饱眼福,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再去金刚坡,思古凭吊呢?
作者 重庆市银监局 罗毅
原标题:金刚坡下“抱石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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