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徐克拍摄的《黄飞鸿3狮王争霸》在香港上映，这部云集了李连杰、关之琳、莫少聪、刘洵一众“老面孔”的武侠功夫片，最终拿下2746万港币票房。这一年香港本土电影票房的前10名里，其中有5部武侠片，李连杰主演了其中的3部。
仅仅1年之后，香港本土电影票房前10名里，武侠片全军尽墨。在上一年度大放光彩的李连杰，仅有一部《新少林五祖》拿下了票房榜第11名的成绩。汇集了刘德华、林青霞两位大咖的《刀剑笑》，最终票房仅300万。曾经在上世纪90年代初靠着徐克电影焕发事业第二春的“武侠皇后”林青霞于次年息影，再无作品问世。
将曾经红极一时的武侠电影拉下神坛的，是斯皮尔伯格的《侏罗纪公园》。这部现象级的好莱坞特效电影，直接拿下了6189万港币票房，横扫香江。4年后在内地开启好莱坞大片时代的《泰坦尼克号》更是一战封神，成为首部在港上映票房突破亿元大关的电影（11493万港币）。
当好莱坞成熟的电影工业开始进入市场，龙门客栈黄沙莽莽的剑客群战压根敌不过天行者卢克手里的光剑炫舞，以及帝国和反抗军的太空大战。更别说进入新世纪后，金庸和古龙们穷尽半生营造的武侠热逐渐在大银幕烟消云散，取代飞天遁地大侠们的，是精通各种搏击术与枪械技巧，振金装备能扛子弹手雷的美队与钢铁侠了。
就连曾经吃到过不少武侠片福利的甄子丹，也在《杀破狼》和《导火线》里靠着一身自由搏击的功夫再度翻红——曾经的东厂督公曹少钦，一柄长剑险些团灭周淮安、邱莫言与金镶玉，最终奠定其事业第二春的，却是暗夜小巷里，面对吴京时抽出的那根甩棍。
大人，时代变了。
影像里的江湖逐渐远去，身边的武侠味却越来越浓。
不知从何时起，曾经消失于历史烟云中的各大门派如雨后春笋一般重出江湖，并纷纷开馆授徒。2013年，少林、武当、青城、崆峒、昆仑、峨眉、崂山、梅花螳螂拳、苌家拳、形意拳、武氏太极十一大门派“掌门人”齐集新疆特克斯县喀拉峻大草原，共襄“天山武林大会”。中二感十足的造型，一板一眼的动作，将这场中二大叔们的大型cosplay气氛直接推向高潮。
可惜的是，武侠世界毕竟是成年人的童话世界，作不得数的。花架子遇到硬点子，就像吊威压的“黄飞鸿”遇到特效横飞的“侏罗纪”，那感觉煞是扎手。徐晓东20秒KO太极大师雷雷过去才几年功夫，“混元形意太极掌门人”马保国最近又被搏击选手王庆民30秒KO，成为江湖日报和路边社新一轮的笑谈。
曾经的“武侠片皇帝”李连杰就看得很清楚，他在接受杨澜采访时说，过去的武术是杀人技。武师们是要看家、护院、走镖的，没有真正的击杀功夫，不但会失业，更会要命。如今的武术只是花架子，因为时代变了，它的定位是“运动”。
戚继光的《纪效新书》里的拳经捷要篇则说：“大抵拳、棍、刀、枪、叉、钯、剑、戟、弓矢、钩镰、挨牌之类,莫不先由拳法活动身手。”拳法，主要是用来活动身手，真正上战场一个照面斩杀来敌的，还得靠兵械。更别说随着时代的发展，戚家军北狩蓟门，军中大量装备的可都是火器。
就连明朝中叶的军队都知道与时俱进，拳脚上阵不如长刀短兵，冷兵器终究要让位热兵器，可如今的许多所谓武术爱好者却开起了倒车。究其然也，不外乎“说的是主义，想的是生意”。当前不少人把传统武术玄学化，把功夫神秘化，把武侠文化当成一门生意经营化。他们一边借助武侠小说、功夫电影这样的载体，不断营造着中国功夫无所不能的武侠迷梦，一边顶着虚名玩着开馆收徒、高价收费的生意经。骗到头来，连自己都信了。
说句题外话，关于徐克的“黄飞鸿”系列，公认电影水平最高的是第二部《男儿当自强》。影片中身为革命党的陆皓东对信奉“九宫真人”下凡、自认神功护体不怕子弹的白莲教徒大感困惑，并发出了终极的拷问：
“你看看这群人，为了个泥人，连命都不要了……如果中国每个人都是这样，就没得救了！”
电影里，黄飞鸿和陆皓东感叹于中国被洋枪洋炮打开国门；电影之外，香港武侠片在好莱坞电影工业的枪炮齐鸣下同样节节败退。曾经的武侠片小子吴京终于看明白了这一切，太极宗师杨露禅脱掉长袍大褂，拿上步枪和匕首，他成为了新的传奇：战狼。
一蓑烟雨任平生，那是回不去的江湖。
特约评论员 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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