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偌大的城市,延绵无尽。并非是我看见的让我停止了脚步,而是我所看不见的……”这座忙碌的城市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为梦想、为生活奔跑在奋斗的路上。努力的样子那么相似,职业成了你我身上最大的标签。
每一份行当,都有各自的甘苦。形形色色的“360行”里,有些职业却不为人所知,或者所知者甚少,但却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默默作出奉献。
《万花瞳》栏目推出特别策划“职人•影像志”系列,寻找城市里那些不太被人所看见的职业,讲述背后坚守者那些让你“看不见”的故事。本期我们关注城市里的“生死摆渡人”——遗体接运师,通过镜头看看他们工作背后的故事。
主持语:对于人生,我们都是摆渡人,摆渡别人也摆渡自己。
华龙网消息,有人称他们为“接尸匠”,他们却习惯称自己为“摆渡人”。每当有生命逝去,他们是第一时间接触遗体,告慰家属的人。他们的每一次出发和到达,都会伴随着不同家庭的聚散分离。他们是遗体接运师——生死“摆渡人”。
作为一名遗体接运师,28岁的杨林杰与遗体打交道已有5个年头,接运过9000位逝者。无论是火灾、溺水、凶杀和病逝,又或是婴儿、少年、壮年和老年,他都曾经历。
“杨林杰,走车了哦。”11月25日中午,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穿透重庆市石桥铺殡仪馆职工食堂。
被称为杨林杰的年轻男子迅速放下手中的筷子,连声答应:“马上来!” 只见他迅速接过同事递来的派车单,又整了整笔挺的黑色毛呢职业装,最后疾步下楼找到停放在殡仪馆服务楼前的遗体搬运车。
进入驾驶室后,他拨通了派车单上的家属电话。“你好,我是重庆市石桥铺殡仪馆工作人员,请告知逝者的性别和年龄?”
杨林杰,重庆市石桥铺殡仪馆遗体接运师,今年28岁,入行5年来接运遗体超过9000具。在确认了车况后,杨林杰一边清点着放在接运车上的必备物品一边说:“别人说,干我们这份工作久了,心就‘硬’了,但其实,每次和家属通话,我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悲伤,所以每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我觉得简练和专业,才能使他们放心。”
除了一起出车的同事们,这辆银色的接运车也是杨林杰心里的“战友”。
“一开始,我们只是单纯地做接运工作,随着接运量的增大,单位决定实行驾抬合一,要求接运组人员既能够开车又能够接运。”杨林杰说,时至今日,他已驾驶着这辆银色的遗体接运车安全行驶了5万多公里。 每次出车回来,杨林杰都要将接运车擦拭干净并进行消毒。“这辆车承载着生命的终程,无论距离远近,坚持把遗体平安的运送达,是我和它的职责和使命。”
逝者女性,年龄97岁,接运地点重庆市江北区某医院。这是杨林杰11月15日接运的第一位逝者。“在中国人看来,这算是‘喜丧’了。”杨林杰在得到这些信息后,神情轻松了不少。
杨林杰的妻子刚生了二宝。他说:“现在最怕的就是接到关于小孩子的任务,容易联想,心痛得不得了。”杨林杰说:“这个月我才送走了一位小朋友,孩子是生病过世的,像睡着了一样。”
杨林杰还记得,那天很冷,是个阴天,走廊上回荡着孩子父母的哭声。
“原本儿科住院部平时都人声鼎沸,那天我们去时很安静,就只有哭声。”鞠躬、沐浴、穿衣……杨林杰的动作一气呵成,肃穆庄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当指尖触碰到孩子仍有余温的脸蛋时,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捏住,险些掉下泪来,但他却不能。 杨林杰说:“我若那时落泪,便是工作的失误,也将对家属的心理造成更大的负担。”
出发1小时后,杨林杰和同事赶到医院。帽子、脚套、手套、装尸袋……在尽数清点了所需物品后,杨林杰通过家属的指引顺利接到了逝者。 生命的降临与消失往往都在夜深人静之时,这份工作的性质就是不分昼夜24小时待命随叫随走。
杨林杰至今记得,在他与妻子相约拍婚纱照的3小时前,接到了去某火场搬运逝者的任务。那是一对父子,由于其中一位逝者有200斤左右,杨林杰不得不整个人扑上去把他抱起来,再放上担架。
为什么不把逝者抬上担架呢?杨林杰回答:“当时我一看就知道,不能抬,一抬就散,遗体落到地上是大事故,所以只能整个抱起来。”杨林杰说,那天,他是穿着“血衣”赶去和妻子见面的,而深知杨林杰的工作性质,作为妻子的小颜(化名)也并未说什么,只是问他:“你一会儿还能笑得出来吗?”杨林杰回答:“必须笑,这才对得起我们的生命。”
抬运、装车、遗体告别……这是接到逝者前往殡仪馆做进一步处理前的流程。杨林杰和同事每一次鞠躬都是90°。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逝者另一段“行程”的开始。
据了解,把逝者运到石桥铺殡仪馆后,杨林杰还要对其还要进行抽腹水、防腐和遗容整理等处理,才能推进遗体存放室。一套流程下来,用时至少2小时左右。
杨林杰并非一开始就这么游刃有余。
高中毕业后,杨林杰进入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殡葬管理专业就读。报到后,杨林杰出于好奇往一间教室里扫了一眼,只见一个模特身着寿衣静静地躺在灵床上。杨林杰说:“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寒气逼人’,吓得我飞奔回宿舍,两天两夜没有睡觉。”
将逝者接到石桥铺殡仪馆后,杨林杰换上了白色的工作服后仔细地进行了手部清理,推开遗体停放室的门,看着被黄色塑料袋包裹的逝者,他又回忆起当年那个还在实习的少年杨林杰,也是在这间工作室里,开始对生死有了崭新的认识。
杨林杰那年21岁,正在石桥铺殡仪馆实习的他接到清理一位逝者的任务。从未实际操作过的杨林杰在看到躺在床上的逝者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镊子,沾着酒精认认真真地给遗体擦了脸,这是他20多年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杨林杰回忆,那位死者是一位50多岁的女性,因为癌症晚期不幸离世。触摸到遗体的那一刻,杨林杰的情绪才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我原以为遗体就是冰冷僵硬的,没想到近距离接触后,才发现她的身体还有温度,仿佛只是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沉沉睡去。”
杨林杰说,在那之后,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生死的含义。“我不再简单地把他们当成冰冷的遗体,那只不过是人生走到终点的最终存在状态,仅此而已。我能做的,就是能体面地送他们走最后一程,让他们安稳地来,安稳地去。”
死亡一直以来都是讳莫如深的话题,他却执意在年轻的时光触碰死亡,是什么让他下定决心呢?在石桥铺殡仪馆的遗体存放室走廊上,他首次谈起了自己的经历。“2008年,汶川大地震,我是志愿者。那时我还年轻,也干不了什么,就帮忙搬运遗体。”杨林杰说,那时的场面,让他来不及害怕和犹豫,想也没想就抬着从土里挖出来的逝者下山。山路难行,杨林杰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走着,手臂都麻了,也没想过要放下。
“后来,姑父告诉我重庆有殡葬专业,我想也没想就报名了。”杨林杰说,也许,他与这份工作的“缘份”在2008年就已经注定了。
当一切都处理妥当,逝者也被装入石桥铺殡仪馆的冰棺后,杨林杰该找家属签字了。
“大多数,还是很感谢我们的。”杨林杰表示,遗体搬运师是第一时间接触到逝者和逝者家属的人,从收费到流程他们都必须向家属解释清楚,遇上有特殊要求的逝者家属,开导数小时也是常事。
杨林杰说,就在今年10月,他和同事到江北区某民居接一位老年女性的遗体,但进了屋他才发现,遗体已经呈现腐坏的情况。客厅里,一名年轻男子沉默不语,另一名老年男子则一直躲在阳台抽烟。 沉重的气氛中,杨林杰率先发问了:“遗体是怎么回事,已经腐坏了才打电话?”
“去世的是我妈妈,我们家有特殊的习俗,‘百年之后’在家里停灵三天,是她临走前最后一个愿望。”杨林杰说,虽然工作已久,但每当他听到这样的回答,也会顿时语塞,只能一边安抚悲伤的家属一边张罗同事接运遗体。
在送回石桥铺殡仪馆的途中,家属在遗体接运车上再次让杨林杰犯难。“他们提出要求,想将遗体存放在殡仪馆七七四十九天后再进行火化。”杨林杰说,根据规定,正常死亡的遗体最多只能存放30天,49天远远超过了这个期限。
此后,逝者的儿子一边不断地询问、请求,一边含泪向杨林杰讲述母亲坎坷的一生。杨林杰看着眼前悲伤的家属,再次“心软”了。在他的一番解释和劝说后,终于协助家属办理完延期手续。
在遗体处理室内,杨林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和蓝色口罩说,以前,就算知道是传染病逝者,接运师也只配置了简单的防护措施,遗体不能抬就背,不能背就抱,哪怕是一寸一寸地挪,总要把逝者送到该去的地方。
每当回忆起工作时的种种,杨林杰感慨:“很多时候,我们是喊着‘号子’把逝者抬上车的,所以我们也是一群棒棒军,生命的棒棒军。”在杨林杰看来,做山城的遗体接运师是需要体力的,但胆量、责任和温情也不能少。
华龙网记者 姜念月 见习记者 余志斌 石涛 李文科
原标题:万花瞳|生命的“棒棒军” 90后遗体接运师“摆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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