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0日凌晨零点，重庆沙坪坝区磁器口古镇沿江一带，静得只剩洪水奔涌的声音。
古镇观景平台打着灯，撑着数顶帐篷，几名救生员穿着救生服，随便找个角落闭眼休息，处于待命状态，饿了，饼干充饥。
一旁的罗钢不停抽着烟，沉默的听着水声。一边的刘可手拿望眼镜，紧盯湍急的嘉陵江水。
“少抽点烟，兄弟。”刘可转身给罗钢递来一听红牛。
“你听听，这浪扑过来的声音好急，力量好大，这水速好快。”罗钢赶紧翻开手机上的新数据，重庆市防汛实时水情：8月20日凌晨零时，嘉陵江磁器口报汛水位192.54米，超警戒水位11.54米，超保证水位8.54米，水位呈上涨趋势。
“今晚必须挺过去，随时准备河道搜救和救援。”罗钢说。
“必须的。”队员们回应着。
这个夜晚，几个大男人，熬更守夜，为重庆城的一角保驾护航。
来自各行各业 一切AA制
罗钢是重庆市沙坪坝区应急救援协会会长，也是“方舟”应急救援队负责人，近日，守护磁器口古镇一方安全，是队员们工作生活中的首要任务。
眼看着洪水涨起来，前水没走完，后水又来了。临时“营地”沿着嘉陵江，搬了许多次。无论设在岸边，还是搬到古镇观景平台，他们都会在最接近江水的地方驻扎，方便及时救援。
这是现场防汛指挥部的工作要求，也是他们勇于担起的责任。
此次筛选的近60名队员，是精挑细选的能手，懂野外求生，会潜水，水性好，绳索救援和急流救援都在行。
这几天，附近几乎没有船只经过，只有队员们驾驶冲锋舟冒险巡视。四艘冲锋舟，1艘救援艇，全用上。
队员全是男性，70、80后为主。实际上，他们来自各行业，从户外爱好者走向公益救援，自由职业者、创业者、公务员、企业职工都有。
白天工作，晚上值守，单位允许吗？罗钢说，只要做对的事，做对城市有益的事，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单位多数时候是支持的。
驻扎的地方不缺水和食物，各种开销队员们AA制。没有加入此次救援的队员，同时也在尽力做好后勤工作，随时待命顶岗。
“有的队员请的年假来支援。”罗钢说，城市有难，八方支援，大家的心意是满的。
救起11人 不必说谢谢
刘可是“方舟”应急救援队的队长，应急救援专业性最强，为保障队员们的安全，每次出舟救援和巡视，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他都在船上。
值守的队员们跟他一样，救生服时刻穿在身上，救援通知一来，立刻“打舵”下水。
近几天，大家身上总是湿漉漉的，汗水、江水捂在身上，有人腿部生了红疹。
无论如何，每个人的救援行头不能少：大浮力激流救生衣，潜水服，抛绳包，水域头盔，毛毡鞋。
8月16日至19日，刘可和队员成功救起11人。落水者都是冒险的游泳爱好者，有的寻求刺激，有的以为在岸边游泳安全，不料被洪水一股脑冲下，体力不支。
得到第一手救援通知，90秒内出舟，这是救援队不成文的规定。一舟标配两名队员，一人以跪姿掌舵，一人负责观察施救，岸边观察员通过对讲机说明方向。
若出舟不及时，慢了几秒钟，落水者很可能就被冲出几米甚至十几米远。所以，水流湍急时，队员们有时会长时间坐在舟上，随时做好冲锋的准备，甚至有时在舟上吃盒饭。
“救起落水者后，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有一个念头，把舵掌好，成功避险，把人安全送上岸。”上岸后，刘可和队员们听得最多的是“谢谢”，但他们总是挥挥手，说一声“不必”，甚至记不得落水者的样子。
救援一时 练兵多日
“说真的，洪水来势汹汹，技术再好的救生员也不愿意下水，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但刘可和队员们又都明白，紧急时刻，城市和人们需要你，总要有人顶上去。他们只是希望，在多部门联动以及志愿者积极守护下，冒险者能有所感悟，救援不易，都是用生命拼命换来的。
谈到施救过程的难度，刘可说，在于掌舵和掌控油门。奔涌的洪水水情复杂，大小漩涡、水速、漂浮物、暗礁，都有可能使冲锋舟陷入困境。
“洪水湍急情况下，冲锋舟行驶江面几乎走的是S形，没有直线。并且往往是满油状态，掌舵要稳，有时也凭经验感觉，否则一不小心可能造成侧翻。”刘可打了个比喻，这种时候，就像一辆自驾车驶入未知的领域，周边无旁人，要开过烂路，绕过险弯，躲过悬崖，除了依靠专业技术以外，最重要的一点，依靠的是强大的心态。
要练就一身“眼疾手快”的救援本领，并不是一朝一夕速成的。贵州赤水和巫山大宁河，是该队定点训练地之一，两处均是峡谷地带，滩多水急，地形复杂，大家在特殊的环境里训练，打下了良好的救援基础。尤其是单人激流救援技术，是训练必不可少的一环。
“就像飞行员，不能保证战斗机不被击落，救援的同时，也要懂得自救和随机应变。”罗钢说，救援是严肃的，日常训练也不能有一点懈怠。
队里多数是沙坪坝区土生土长的重庆人，熟悉磁器口古镇沿线的江面情况和地形地貌，哪里有浅滩，哪里有障碍物，哪里水深水浅，大家都了如指掌。所以，现场防汛指挥部把艰巨的救援任务交给了他们。
按专业救援的经验来说，冲锋舟救援往往采取逆流而上，以防顺流直下对落水者造成伤害。罗钢说，此外，江面，水下，江底，水情不一样，肉眼难以判断，只能作应急发挥。
可以说，救援一时，练兵多日。
“我们最先来，我们最后走”
刘可近日更新了一条微信朋友圈：“一抬腿可上滨江路，一伸手可拿别人家厨房的食物。”
这是一种打趣的比喻，他想告诉朋友们，洪水的涨势不能小觑，必须时刻提高警惕。
除了实施救援外，救援队也承担引导人员撤离，搬离古镇物资，解救被困居民的任务。
近日，重庆水上公安分局磁器口派出所的办公地，从一楼搬到了四楼，眼看洪水快淹没办公区域，刘钢和刘可带着队员去抢险，冲锋舟来回托运十几趟，重要物资和材料保住了。
8月18日、19日古镇居民撤离，驻守点位的古镇管理人员在岸上争取帮助居民抢出更多家具和财产，水上，救援队们与大家并肩作战，兵分几路，为居民争取最少损失。
为保障古镇一带电力安全运行，队员们载着电力工人一趟一趟进古镇排查。
“只要扛得住，就往前上。”罗钢说，累是肯定的，24小时神经高度紧绷，不可能不累。更何况，上有老下有小，每个队员的家人都提心吊胆。
但他想了想又说：“累，但还是需要坚持要做，那就是人性。”他指的人性包含善良、勇敢、付出、互助，以及对家乡的眷恋。
8月20日凌晨2时左右，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离开前，队员们开始整理随身物品和设备，为洪峰高峰来临作准备。火红的自制队服，像是黑暗中的一团火焰，尤其是手臂上的五星红旗，尽显着他们内心的果敢和担当。
8月20日上午8时，罗钢给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来电，告知磁器口古镇防汛工作有序进行，根据重庆市水文监测总站监测，此时的嘉陵江磁器口站水位194.29米，水位依然超保超警。
“我们最先来，我们最后走。”罗钢说，请大家放心，磁器口古镇的救援工作会在各方守护下，持续到洪峰退去。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李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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