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重庆大轰炸遗址群“六·五”隧道惨案遗址纪念碑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后,88岁的粟远奎向纪念碑三鞠躬,口中念叨着“我又来看你们了”,随后起身将额头贴在“六五”隧道惨案遗址墙上,久久没有离去。
图为8月11日,粟远奎在重庆大轰炸“六·五”隧道惨案遗址防空隧道内悼念。 中新社记者 何蓬磊 摄
2021年8月15日,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76周年纪念日。作为重庆大轰炸幸存者、重庆大轰炸受害者民间对日索赔团团长的粟远奎,每年8月15日都会前往“六·五”隧道惨案遗址进行悼念。
1938年2月至1944年12月,侵华日军为摧毁中国人民的抗战意志,对时为国民政府战时首都的重庆及周边地区实施长达6年多的无差别大轰炸,史称“重庆大轰炸”。据重庆抗战调研课题组统计,重庆大轰炸造成32829人直接伤亡、6651人间接伤亡。
粟远奎说,他的童年“钻防空洞”躲避日军轰炸是生活常态。1941年6月5日傍晚,当尖利的空袭警报忽然划破重庆天空时,人们惊慌失措地从家里奔逃出来,跑向最近的防空洞。粟远奎一家就是其中之一,他家五口人冲进了离家只有不到百米远的较场口防空隧道。
“父亲带着母亲,母亲一手拉着我,一手牵着大姐,大姐拉着二姐,来不及收拾任何东西,一家人冲进了防空洞。”粟远奎说,夜幕降临时,防空洞中变得“人挤人”,空气不流通,闷热难耐,呼吸越来越困难。父亲提议一家人往洞口方向挪一挪,可此时飞机轰鸣,洞口的人群拼命向洞内涌,洞内的人群又拼命朝洞口挤,挤来挤去,粟远奎一家人挤散了。
图为8月11日,粟远奎在重庆大轰炸“六·五”隧道惨案遗址防空隧道内。 中新社记者 何蓬磊 摄
身高只到大人腰部的粟远奎被人流推到了防空洞拐角处,瘦小的身形让他不得不在这个角落里停了下来。夹在大人腿中间的缝隙中,他蹲在了地上,缺氧、恐惧、饥饿不断袭来……很快,粟远奎晕了过去。
第二天,粟远奎被一群抬尸体的人叫醒。他抬头一看,旁边躺着的全是遇难者遗体。回到家时他才知道,两个姐姐不见了。粟远奎一家人哭喊着,在一排排的尸体中寻找着……
“天蒙蒙亮,地上全是盖着布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和灰尘味,整座城都是‘雾蒙蒙’的,只有还没灭的大火烧得通亮……”粟远奎说,他一辈子都记得寻找姐姐那天的场景。
侵华日军对重庆的这一次轰炸,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六·五”隧道惨案,数千人在较场口隧道中窒息遇难。
一眨眼,已过去了80年,当初的孩子如今已成为耄耋老人,但躲避轰炸的记忆从未淡去。为了替遇难者讨回公道,2004年,重庆大轰炸受害者们自发组成“重庆大轰炸受害者民间对日索赔团”,粟远奎任团长,他带领受害者们去日本状告日本政府。2006年3月,索赔团在日本东京发起第一次诉讼,来自重庆、成都、乐山、松潘、自贡等地的188名重庆大轰炸受害者成为这场跨国诉讼的原告。
十几年来,腿脚不便的粟远奎与其他原告先后赴日40余次,除了出庭陈述、作证外,他还与其他受害者及日本爱好和平人士一道,在法院门前抗议,在日本街头举行游行活动,宣传重庆大轰炸史实,希望日本政府正视历史。
但该案一审、二审、终审,均判决原告败诉。法庭虽然承认了侵华日军对重庆以及四川省各地进行轰炸,并对原告造成伤害的事实,但拒绝了道歉和赔偿的诉讼请求。
虽然结果是败诉,但粟远奎并没有气馁。“生命不息,索赔不止”常常挂在他的嘴边。他与其他受害者计划在中国国内起诉日本政府,让日本政府正视历史,向战争受害者赔礼道歉。他说,希望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战争是人类之痛,谁都不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向重庆大轰炸纪念馆提供相关资料、参与重庆大轰炸口述历史摄制、到社区和学校讲述重庆大轰炸及对日索赔历史……如今,在重庆多个活动现场都可以看见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粟远奎忙碌的身影。
2021年,粟远奎作为发起人之一,与日本爱好和平人士筹划成立重庆大轰炸NPO理事会。粟远奎说,理事会将在网上建立重庆大轰炸网上图书馆,用多种语言介绍那段历史,让更多的人知道重庆大轰炸。理事会还将在日本呼吁,将重庆大轰炸的历史纳入日本教材,让日本老师和年轻人知道这一事件。
“我今年已经88岁了,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为什么还要做这一切呢?就是为了民族正义。”粟远奎说,向日本政府起诉索赔不仅是为重庆大轰炸受害者伸张正义,更要让日本政府正视历史。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希望世人能铭记历史,反对战争,珍爱和平,不让历史重演。他希望有生之年,能听见日本政府向战争受害者赔礼道歉。
原标题:通讯: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重庆大轰炸幸存者追寻民族正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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