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烟雨迷蒙。白墙灰瓦的窄巷里，撑着油纸伞的姑娘，着一袭素色旗袍，袅袅婷婷漫步雨中，光阴都变得绵密起来。文人说：旗袍是诗，它以其流动的旋律和浓郁的诗情衬托了女子的贤淑、典雅和温柔，是一种情结、一种梦幻，是镌刻在中国女人骨子里的美。
近日，随着电视剧《传家》的热播，剧中女主们的服装俨然已成为一场旗袍秀，世事沉浮间，旗袍虽几经改良，可欲说还休的气质，依然安抚了漂泊的岁月，安定了浮躁的心。
6月6日，参与《传家》服装设计的荷言品牌创始人周立言告诉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剧中三姐妹的部分旗袍虽然与大家印象中的旗袍有差别，但其实是复刻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旗袍样式，并根据每个人的性格和教育背景，做了不同的设计。“用旗袍赋予人们诗词歌赋的浪漫与情感，展现女性的多重美，这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奢侈品’。”
旗袍见证女性审美的变化、思想的解放和对自由的追求。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女性将旗袍作为“战袍”。剧中钟灵（秦岚饰）所穿旗袍设计师之一、中国丝绸服饰非遗工艺创新传承人戚秋兰说，传统苏绣工艺与中国传统纹样、刺绣、图腾、丝绸面料相结合，身着旗袍就是把中国文化穿在身上。
▲秀娘丝绸展厅中展示的《传家》中钟灵和钟玉所穿的旗袍。图片来源/上游新闻记者时婷婷
旗袍成为民国女子最鲜明的符号
曼桢是一个普通而文静的少女，穿“一件浅粉色的旗袍，袖口压着极窄的一道黑白辫子花边”，而曼璐一出场便是一副风尘相：“穿着一件苹果绿软长旗袍，倒有八成新，只有腰际有一个黑隐隐的手印，那是跳舞的时候人家手汗印上去的。”《半生缘》中，张爱玲用一袭旗袍刻画了曼桢、曼璐的不同人生，亦如她笔下的女主角，在悲欢离合中演绎着旗袍的风情。
和张爱玲一样，林徽因、孟小冬、张幼仪，这些风华绝代的民国女子爱极了旗袍，尽管时光荏苒，她们一袭旗袍临水照花，半生苍凉绝代风华的姿态，依然为世人所沉迷。旗袍也成为民国时期女子装扮最鲜明的符号。
对于旗袍的起源，学术界争论很多，周锡保先生在《中国古代服饰史》中提到，旗袍即是从清代旗女的袍服直接发展而来。也有学者认为，旗袍自先秦两汉就已有雏形。尽管旗袍真正的起源尚无明确说法，但在波澜壮阔的历史变革中，旗袍的演变也成为女性思想进步的佐证。
张爱玲女士曾在《更衣记》里写道：“五族共和之后，全国妇女突然一致采用旗袍，倒不是为了效忠于清朝提倡复辟运动，而是因为女子蓄意要模仿男子。她们初受西方文化的熏陶，醉心于男女平权之说……因此初兴的旗袍是严冷方正的。
在辛亥革命前夕，许多积极参与革命团体的青年女性也喜穿长袍，周亚卫在《光复会见闻杂忆》中用“当时身穿一件玄青色长袍（和男人一样的长袍），头梳辫子，加上玄青辫穗，放脚，穿黑缎靴”这段话，来回忆1907年秋瑾的装束。
旗袍散发出着淡淡的复古之香，无论裁剪怎么妩媚，始终无法掩盖它的韵味。在短暂的沉寂后，旗袍再次被新时代的女性所喜爱，无论是多么活泼的女子，只要穿上旗袍就会慢慢静下来，在红尘中宠辱不惊。
近年来，电视剧中频繁出现旗袍样式，又带动了一股旗袍风。从日常穿搭到出席宴会，柔和中透着灵性的旗袍，展示着优雅的中国风，更引得国外女子频频效仿。
▲荷言展厅中展示的《传家》中女主穿的旗袍。图片来源/上游新闻记者时婷婷
旗袍作为时装存在并不断发展
在繁华的民国的街头，旗袍一直是女人的追求。近日，电视剧《传家》热播，再次带火了旗袍的话题，与大多影视剧中的紧身高开叉的旗袍相比，《传家》开场的旗袍多以宽松、直身款为主。因此引发了观众对旗袍样式的讨论。
《传家》旗袍设计者之一的苏州设计师周立言说，故事开始于1920年代的上海，剧中的旗袍设计最大程度尊重了历史发展。“我们当代人可能对于旗袍的定义都是在1930年、1940年代长款旗袍。其实1920年前后，旗袍的款式更倾向于电视剧里面像大姐钟灵穿的上衣下裙的袄裙。像钟玉等年轻小姐穿的会更多带有当时西方的特征。”周立言表示，当时的上海被称为东方巴黎，流行的时尚款式从巴黎传到上海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当时中国旗袍的发展是和世界时装史的发展相联系在一起的。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在电视剧中会看到，上世纪20年代的旗袍都是宽松直身的，其实在1920年代的巴黎香奈儿三件套也是宽松直深的。到了20年代末期的时候，会发现旗袍的长度是过膝一点点，那时候巴黎最流行时装也是膝下一点点，而且是直筒的H型的，旗袍在这个过程中，它是作为一个时装存在的，既然是时装，它就是不断在变化发展的，”周立言介绍，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髦女郎，最爱用舶来的乔其纱做旗袍，是身份和时尚的象征，随着包括蕾丝在内的许多面料传入中国，女子中很流行用洋派的面料来做中式服装，或者用中式的面料做西方的礼服，这都是当时非常有名的两种设计和制作理念。很好地表现出当时中西合璧的交融点，也就是为何电视剧中有留学背景的钟玉、钟秀会在旗袍上加入蕾丝或者在领口装饰大朵绢花的原因。当时由上海的交际明星唐瑛和陆小曼等人联合创立的云裳时装公司，也将国外的时尚元素融合在旗袍设计中。
作为旗袍的原创设计师，在周立言看来，旗袍是作为时装存在的，既然是时装就是不断变化发展的。“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旗袍演变成长款大开襟的样式，这个时期也是旗袍最黄金的时间段。”周立言说，《传家》中旗袍的变化，更像是一场跨越20年的旗袍秀。
▲周立言正在制作旗袍盘扣。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精美的苏绣让旗袍平添一身唯美
一袭染着或者绣着花鸟、山水的旗袍，呈现出一种或沉静，或流动的美。旗袍与刺绣就如千万人之中的邂逅，不偏不倚刚好是你。
《大清会典事例》记载，顺治初年，御用礼服及四时衣服，各宫及皇子、公主朝服衣服，均依礼部定式，移交江宁、苏州、杭州三处织造恭进……“凡上用缎匹，内织局、江宁织造，赏用缎匹，苏杭织造。”而三织造之首就是在苏州。
绫罗绸缎配上精美的苏绣让旗袍平添了一身唯美。在苏州姑苏区绣娘丝绸的展厅里，《传家》中钟灵、钟玉的两件旗袍别具特色。细细抚摸，两件旗袍和选材上有明显不同，钟灵所穿的藏青色旗袍图案及色彩柔美婉约，领口的盘香扣工艺和三绲镶嵌工艺皆复古了老式旗袍的韵味。藏青色水波纹桑波缎配以“层层山水云雾”绣花纹样，彰显内敛与沉稳。钟玉所穿的白底菱形装饰旗袍，虽没有繁复的刺绣工序，但在印染和盘扣设计上却讲究了对称，更显灵动活泼。
设计师绣娘丝绸创始人戚秋兰说：“旗袍在面料的选择上是很讲究的，除此之外不同款式的旗袍搭配不同款式的盘扣和滚边工艺，呈现出的效果也有所不同。因此，每一件旗袍都是最符合人物气质的。”作为来自苏州的一名老绣娘，戚秋兰喜欢在旗袍上加入刺绣工艺，在她看来，在华贵的海派旗袍衬托下，将水墨画绣在旗袍上更能凸显江南的古朴和淡雅。
▲织锦工人正在制作旗袍所需要的提花锦缎。图片来源/上游新闻记者时婷婷
在车间里，上游新闻记者看到，两名师傅正在制作织机上制作提花锦缎。梭子在手间飞快的穿梭，机杼声中一副水墨锦缎已初见雏形，师傅说这样的锦缎两人配合一天也仅能完成几寸长。
“做好一件旗袍，首先要考虑的是给什么样的人穿，要先有画面感再去根据穿衣人的喜好选择面料。其次就是要考虑身形和气质，特别是在色彩和主题上也非常重要。之后，我们才是去考虑工艺。大到刺绣的主题，小到领子的高低，比如大气的牡丹、淡雅的荷花，要搭配的盘扣、配色都极为讲究。一件手工旗袍凝聚了匠人的全部技艺，一针一线都不能马虎。”戚秋兰说，“提花锦缎、苏州刺绣、盘扣，一件苏式旗袍上凝聚着多项非遗技艺，很多刺绣师傅都是从业30年以上的老绣娘，所以旗袍是真正意义上的私人定制。”
就连旗袍的配色都体现着中国传统古诗词的韵律。以盘扣为例，目前旗袍多使用的是单双襟，琵琶襟，如意之秀，梅花扣，金鱼扣等，周立言说：“松花配桃红、葱绿陪柳黄，旗袍展示了色彩之美，让大家知道中国色不是只有红色，它也可以清雅得像一首词一样。”
在戚秋兰和周立言看来，春华秋实的美好，五谷丰登的幸福，都可以在旗袍中得到惟妙惟肖的体现，也就是中国服装的魅力。
穿旗袍是对中国元素的喜欢和尊重
在姑苏城的大街小巷，穿着旗袍的姑娘走在青砖石桥上，与朦胧江南相伴，宛如诗词一样美好。多少女子都梦想着有一袭华美的旗袍，风姿绰约，尽显妖娆，却又害怕身材不够好不愿亵渎旗袍的灵韵。因此，越来越多的改良旗袍不断兴起。
作为旗袍的原创设计师，周立言也在不断对旗袍进行着创新和改良。“在很多人印象中，旗袍是性感的象征，其实很多女生从来都不想用性感去取悦别人，穿旗袍只是表达自己对于东方美，对于中国元素的喜欢和尊重。而这种方式本身就是穿在身上的一种传承。”周立言认为，其实旗袍可能只是带有国风元素的一件时装，甚至是一件带有盘扣、立领的连衣裙。“在旗袍改良方面，我觉得前辈早就把我们的路走得很宽了，如果我们自己去把它走窄了，真的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周立言说。
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欢旗袍文化，周立言时常会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关于旗袍的展示和文化介绍视频，她说原创设计和工艺是棋旗袍的灵魂，她要做的是将更多的中国元素、非遗工艺融合在更符合现代人审美和穿搭的旗袍中，让国内的旗袍原创品牌在国际的时尚圈也能有一席之地。“所以在推出《传家》联名款时，我们也进行了改良，让剧中的旗袍更适合日常穿搭。”周立言说。
与周立言的改良创新不同，作为传统的手艺人，戚秋兰更希望把传统的中国元素添加到改良旗袍中。“艺术最高顶层的设计一定是来源于文化和历史。我们希望每一件穿旗袍的女性展示的都是中国旗袍工匠的工匠精神，所以我们通过校企融合的方式，定向去培养一些织锦和刺绣的传承人，会更注重对传统旗袍文化的传播，让更多人去喜欢旗袍，喜欢穿旗袍，让旗袍的历史文脉不断延续。”戚秋兰说，穿旗袍就是把中国文化穿在了身上。
云鬓高挽、黛眉如画，旗袍是沉香水榭里的一帘幽梦，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将旗袍作为“战袍”。一件旗袍，不需要绣凤描龙，镶金滚银，只要选料适当，剪裁得体，就能衬出出水芙蓉的秀美。或明媚，或素雅，一袭旗袍总能把唯美写到极致，又能把万种风情推向绝代，或许这就是旗袍总被青睐的秘诀所在吧。
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免责声明】上游新闻客户端未标有“来源：上游新闻”或“上游新闻LOGO、水印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稿件均为转载稿。如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联系上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