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阳是一家小诊所的医生，也是一个13岁女孩的妈妈。

在女儿5岁的时候，红阳老公有一次疑似外遇，红阳当即和他办了离婚手续，女儿自己选的跟爸爸。

离婚4年后，他们都没找到合适的，也是为了女儿，他们复婚了。她本来以为经历了这番折腾，都会更加珍惜家庭，但她搬回去不久就悲哀地发现，老公和女儿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被他们排挤在外。

下班回家，她在过道上就能听见他们有说有笑，但她一进门，他们都不再吭声，两个人装着各忙各的样子。

红阳跟老公和女儿明确提出过在这个家里不被接纳不被认可的孤单感，收效甚微。

另外，老公两年前和朋友开的小公司破产以后，一直没出去做事，在家里炒股和照顾女儿，红阳成了家里的经济支柱。

红阳一直反对老公这样，觉得他才40出头就这样闲在家里太不像话。他的理由是生意不好做，打工又低不成高不就，还不如呆在家里，把女儿和她的生活照顾得好一些。

红阳打心眼觉得他是在为自己的懒惰和窝囊找借口。也不是没想过再离婚，但想想单身那4年，也一点不快乐，就忍住了。

我和红阳在龙溪建材城附近的一家茶楼见面。为了和我面谈，她数年来第一次在工作日的上午没去诊所上班，我们聊天时她的电话响了好几次，都是患者打过来咨询，即便只是通过电话解答，她也是非常的耐心细致。

但是，接完电话，和我聊老公聊女儿，她则是另外的表情，眉头紧锁，一脸的烦躁。

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在提及家人时，她的双手会习惯性握在一起十指交叉，这个小动作流露出她内心的紧张、警惕、抗拒、防御。

我问她在家里是不是也经常这样紧握双手，她想了想说好像是，在家里几乎不做事，双手空着就会习惯性握在一起。

我请她看我模仿她紧握双手的动作及紧锁眉头一脸烦躁的表情，问她有什么感受，她说，我会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

我请她猜猜原因，她说可能你很累，或者你对我不感兴趣。

我点点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面对这种表情你都有此感受，你老公和女儿天天面对你这样的表情，难道会感受不到你的疲惫和冷漠？

她说是，我是又疲惫又冷漠，我总不可能在他们面前伪装又轻松又热情吧。

我摇摇头说，别那么急着非此即彼，非黑即白，我知道你的疲惫和冷漠，我们要弄清楚的是为何疲惫？为何冷漠？而不是一味地把家人当垃圾筒，向他们传递负面情绪，这样除了把负面情绪无限放大，对解决问题本身毫无帮助。

红阳开始数落女儿，娇气、胆小、不懂事、不体谅自己，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唉，女儿像只两面派的狗，在她爸爸面前撒娇，在我面前撒恶。

我被红阳这个幽默的比喻逗笑了，忍不住打趣她：我听出了一点点微酸，女儿和爸爸亲得有点让你吃醋。她说我其实一直想要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女儿刚出生时还多失落的。

我问她为何想要儿子而不是女儿，她叹息说我是医生，我知道女人一生要遭多少罪，如果人出生前可以选择自己的性别，我一定不会做女人。

我提醒她说，我们也有很多生为女人的美好和骄傲，一般来说，从小到大，女人得到的爱、温柔、亲密，比男人多得多。她眼睛一红说，我没有，从小妈妈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我像孤儿一样长大的。

沉默了一会，我建议红阳不妨从女儿的角度来看看家里的问题，她说女儿的QQ空间有一句话：妈是老虎爸是鸡，我又是棒棒又是虫。想起她此前把女儿比喻成两面派的狗，我大笑，感慨这对母女真有才，同时提醒道，女儿的问题往往隐藏着她真实的担心、烦恼、失望、焦虑，也许她担心你和她爸爸的关系，也许她对你的疏离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她被你的表情误读为你不爱她，若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理解并认可她的感受，作出积极的回应，这才是帮助她解决问题的关键。

爱，永远来得及。

分别时，红阳问我如何理解老虎、棒棒、鸡、虫之间的关系，我说相克相生，生生不息，如同爱。

张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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