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功立正在给产妇做手术。

妈妈带着长大后的孩子来看陈医生。受访者供图

每个孩子，都是带着一家人的希望来到人间。但怀胎十月，并不是百分之百就能生下一个健康孩子。36岁的陈功立医生，从2006年开始接触胎儿宫内治疗，2009年开始为还未出生的胎儿手术，让他们更加顺利来到人世，开启新生命的旅程。

还在妈妈肚子里 就成了他的“小病人”

陈功立医生每周一次的产科门诊，会迎来无数焦虑的准爸妈，但有时，真正的“病人”，却是母亲肚子里的胎儿。

4月27日上午，西南医院门诊部产科，人流熙熙攘攘，孕妇们小心翼翼安抚着肚子里的宝宝，医生一句“宝宝都好”，在这些妈妈看来是最动听的话。

“孩子心包腔是不是还是有问题啊？”陈功立的诊室里，已怀孕34周的张女士满眼焦虑，“怎么办啊？”她带来各种报告，陈功立在报告中梳理着关键的数据，一一对比。

一个月前，张女士在四川巴中产检发现孩子有问题，当地医生给她推荐了陈功立。

“再等等，下周复查超声看宝宝情况再决定是否让孩子先出来。”一边解释着，陈功立弯下腰，将张女士的双脚轻轻拉起，检查是否浮肿。张女士和丈夫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陈医生补充道，“因为现在出来，孕周偏小，早产儿的风险也是很高的，明白了吗？”

张女士刚出门，站在门口等待多时的一位黑衣妈妈走了进来，“陈医生，报告出来了。”陈医生拿着报告细细看过，穿着黑衣服的孕妈坐在他对面，双眼紧盯着他。和大多数来找陈功立医生看病的产妇一样，她的脸上满是焦虑。

“孩子出生后，很可能脊柱侧弯，你看……”他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出两个用一根线和几个方块组成的图案，“这是正常的脊柱，但你的孩子是这样的。”一边画，陈医生一边解释着“脊柱侧弯”的含义。

“那怎么办呢，出生以后能纠正吗？”看着画像，说普通话的母亲更加焦虑。陈医生告诉她：一定要到脊柱外科会诊，自己曾诊断过类似病人，脊柱外科手术后效果不错，但每个孩子的情况又不一样。

她离开时仍旧满眼迷茫，不知如何抉择的眼神，即使陈医生几乎每次门诊都会遇见，但仍让他难受。他说：“作为医生，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我的‘患者’能够好好活下去，但一个有严重先天疾病的孩子，对于家庭和社会都是巨大的负担，同时也是巨大的责任。”

可怕的先天疾病 需要在子宫内手术

“陈医生，娃娃3个月了，大的11斤了呢！”陈医生的微信里，已经回到河南的满满妈妈发来两个双胞胎儿子的照片。半年前，满满妈妈在郑州产检发现孩子患上双胎输血综合征，双胞胎共用一个胎盘，胎盘上的血管交通支成了“催命符”。因为血管的存在，双胞胎间有不平衡的输血，导致一个孩子羊水过少，另一个却羊水过多，心衰，如不治疗，两个小孩可能都保不住。

当地医生告诉满满妈妈，治疗的方式就是减胎或者胎儿镜手术，如果不治疗，就只能引产了，“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最终，她找到陈医生，陈医生连夜给她做了手术。

陈医生在满满妈妈的肚子上打了一个3mm的小孔，将直径1.3mm的窥镜和直径600微米的激光器械伸入到孕妇的羊膜腔内。陈医生小心地移动镜头，胎儿小脚丫不时会出现在镜头内，陈医生小心翼翼避开孩子，避免激光误伤。

终于，激光凝固了胎盘上的血管交通支，手术只用了十多分钟，但术后的追踪随访，陈医生格外上心。两个月后，孩子双双健康出生。

陈医生接触最多的胎儿宫内治疗病症，就是双胎输血综合征，这个可怕的病症，在单绒毛膜双胞胎中的发病率高达15％左右。此外，先天性膈疝、后尿道瓣膜、羊膜带综合征、胎儿体腔积液、肺动脉瓣狭窄、胎儿贫血等，都是陈医生可进行胎儿宫内治疗的病症，而这些疾病在以往很大几率会被引产。

与双胎输血综合征相比，它们中有的更为复杂，需要将手术器械穿入母亲的子宫，进入胎儿的身体进行手术。

目前，全国范围内能做胎儿宫内治疗的医生凤毛麟角，陈医生的病人大多来自全国各地。“这些孩子，都是我的‘患者’。”陈医生和这些小胎儿见面，大多都是从B超、MR图像开始的，他为这些小病人寻找着健康出生的希望，“孩子是新生命，谁有资格代替他们放弃呢。”

母亲给他信任 他陪孩子坚持

上周五中午，陈功立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准备离开诊室，一个已经在门口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的孩子妈妈冲了进来，“医生，娃娃怎么样了？还需要二次手术吗？”

陈医生看着她笑了，“我昨天刚刚去看了小宝，目前状态不错，暂时不用二次手术，你暂时可以放心。”这是小病人安安（化名）的妈妈，患肠梗阻的安安被剖腹产出后，立马进行了肠道手术，目前仍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里。

安安妈妈没办法见到孩子，只能通过陈医生了解孩子的病情，害怕打扰他工作，一直等到他中午下班。“这样吧，我们加个微信，我今天去看了他给你发信息！”陈医生拿出了手机，安安妈妈说：“陈医生，我相信你。”

离开门诊，陈医生往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赶，安安各方面情况都很好，陈医生给安安妈妈发了微信并发了宝宝的照片，“孩子表现棒棒的。”安安手术后，这是陈医生每天的“功课”，宝宝的病情变化总是牵动着陈医生的心。

无论是胎儿还是新生儿，手术后等待他的还有很多关卡，是否会出现早产或病情恶化，谁也说不准。所以，每次手术后，陈医生的心都是悬着的。

在陈医生的手机里，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患者的信息，在他这里做完手术的妈妈们，都会将每一次产检结果、自己的一点异常第一时间告诉他，陈医生最高兴的，就是看见微信上写着，“陈医生，孩子出世了，一切都好。”从陈医生接触胎儿宫内治疗至今，他为超过150个尚在母亲子宫里的孩子进行了手术，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此后都和陈医生保持着联系。

不少孩子回来看他 他们叫他“陈爸爸”

“你看，这个孩子出生后发现脑损伤，但现在已经和正常孩子差不多了！”

“你看，这俩双胞胎，也是双胎输血综合征，现在特别好！”

指着自己办公室电脑里一张张孩子的照片，陈医生如数家珍，孩子妈妈当初来看诊的情形、孩子出生后的情况，他都门儿清。有时累了，他就会打开电脑，看看这些自己手术后顺利出生的孩子，“产科医生最大的成就感，就是给新生命希望。”

陈医生说，自己最大的挫败，可能就是有时当医生的自己觉得孩子还有希望，但家长却率先选择了放弃，“孩子是没有选择权的，为什么我们要帮他们说不？”

他最高兴又是什么时候呢？也许是他隔三差五迎接他的小客人的时候。

只有两岁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站在他面前，医院的环境让孩子有些害怕，妈妈蹲下身，指着陈医生说，“这个是‘陈爸爸’。”陈医生救治过的孩子，总会在长成小朋友以后回来看他，“功立爸爸”、“陈爸爸”，这些称呼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妈妈最先叫起，但只要带着孩子回来看他，孩子家长总会主动让孩子这样称呼他。

孩子家长感激陈医生，陈医生心里，也对这些家长充满了感谢，“谢谢他们的坚持，信任我，没有放弃孩子。”

陈医生记得，他接诊的一个孕妇已经48岁了，试管婴儿得到的孩子出现双胎输血综合征。“如果手术失败，这个家庭还有多少心力去折腾呢？”接诊时，陈医生的内心忐忑不安。

孕妇和家属对他说，“这一路，我们经历太多，手术风险和最糟的结局都想过，也有心理准备。我们信任医生，信任宝宝，全力以赴。”这句话，让陈医生感受到了坚定和力量。当天，陈医生为胎儿进行了手术，手术很顺利。下手术台时，病人眼含泪光，抓住陈医生的手说，“谢谢你，陈医生。”

会写诗、会弹吉他 他称自己是“摇滚青年”

工作中的陈功立医生，严谨、执着，而私下的陈医生，却被产科的医生护士们起了个“才子”的名号，“他以前常常在下班后弹吉他，还会写歌。”

陈医生常常有感而发，写下一个个小故事放在手机里。面对厦门浪漫的月夜，他写下了“鹭岛新月银勾小，瀚海滔滔云衢宽。”见到杭州秀美的风景，他感叹：“半岸青山溪绿水，疏雨横烟卧看秋。”

看到护士们的辛苦，他为她们写下了，“胭脂珠玉无缘近，淡饰素面胜洛神。浮屠层层相托付，终是菩萨心肠人。”去年护士节，陈医生将这首诗写成了歌，他穿着白大褂，弹着挂在办公室的吉他，把这首歌唱给了他的同事们。

除了弹吉他，陈医生每天下班回家，还会带着近4岁的女儿打架子鼓，陈医生把自己称作“摇滚青年”，在他心里，医生要有一股“侠气”，医患之间的信任，他称之为“肝胆相照”。

对于爸爸放在家里的各种乐器，女儿最喜欢的还是架子鼓，因为每天晚上爸爸回家，父女俩总会一起坐在架子鼓前，敲敲打打，这是他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女儿知道，爸爸是一名医生，但除此以外，她对爸爸的工作并没有具体的理解，只知道，爸爸很忙，“我想让这些孩子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和我的女儿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石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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