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文物修复,不得不提到那部红极一时的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2016年,这个片子一经播出,便占据了一年的头尾,让“文物修复”的密码示于人前,完成了一场“庙堂”与“江湖”的互动。事实上,这场互动又何止于故宫。
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每一个展厅,每一件文物背后,都凝聚着文物修复师的心血。正是因为他们,这些历经沧桑变幻的历史文物,才得以重见天日、重获新生……
飞天:文物修复最困难是“怎么修”
飞天,作为三峡博物馆文物保护部的“老资格”,年纪不大,却已有了14年的工作经验。他每天朝九晚五,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在旁人看来十分神秘的工作——文物修复。他说:“我们每年会收200件左右的文物来修,但最难的不是动手修它,而是怎么修。”
作为专事金属修复工作者的飞天,曾碰到过职业生涯中的最大挑战。曾有一件新出土的汉代铠甲,因没有绳索的连接,变成了一堆无法识别的大量残片。故此,当上千个大小不一、长短不一的铁块儿,以残破不堪的模样摆在面前时,即使是浸淫这一领域多年的飞天,也不禁犯了难。
“说实话,汉代士兵的铠甲形制何止百种,我无法在看到残片的瞬间就拍脑门子,确定这是哪种形制的铠甲。”此后,在接近半年的时间里,飞天查阅了大量古书,从排列组合、串联方式等方面进行了无数次的分析比对,连吃饭睡觉都在琢磨这到底是哪型哪款。最后灵光一闪,蓦然回首似地,他终于从海量的资料中,找到了那件铠甲的准确形制。
关于文物修复的原则,飞天的见解可谓大道至简,他说:“文物修复,除了修旧如旧、可识别性等原则外,一切文物修复的基石,就是‘以史为据’。有据可查,有源可溯,才是文物修复、文物保护的出发点,这是最基础的专业素养,也是行业的共识。而修复文物的目的就是传承历史,以使破损的文物重获新生。”
飞天所在的文物保护部,拥有青铜、陶瓷、书画等文物修复室,还有专业扫描室、精密仪器室、杀虫剂研究室等技术部门。在金属修复室,文物修复师正在高倍显微镜下,为一块西汉的鎏金铜案除锈。飞天介绍说,所有文物在修复之前,都要拍照扫描,形成修复方案。比如这块鎏金铜案,它最大的问题是因腐蚀程度不同,附在鎏金层的力度就有所不同。两年时间里,文物修复师一点一点地除去锈迹,有些鎏金层才慢慢显露出来。
在如何把握文物修复的尺度上,飞天的专业功底让人折服,“中国历史上有许多了不起的工匠,做一把琴、建一座房,都融入了他们的智慧和感悟。作为文物修复师,修旧如旧,旧到什么程度?焕然一新,又新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在不经意间将文物修复变成艺术创作?这些问题,都是文物修复师一生面临的终极课题。”
飞天最后总结说:“文物修复既是工作,更是使命。每一件破损的文物,无论等级如何,能修我们就修。这些文物所承载的精神文化和历史遗存,不仅仅是我们说了算,它还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还需要得到后人的印证认可。”
杨军:最大程度保护文物的原样
杨军的父亲曾是三峡博物馆藏品部的负责人。在父亲的引领下,杨军自幼耳濡目染,深受熏陶,与文物结下不解之缘。大学毕业后,杨军就到三峡博物馆工作,十年如一日修复书画文物,付出了三十年的青春年华,铸就出令人敬仰的匠人精神。
时光变幻,风雨流转,在所有文物中,书画一类的文物最难保存。有的书画被虫子蛀了大大小小的虫眼,有的缺角残页,有的脱色严重。每当收到一幅书画文物后,杨军总是最先确认文物是否脱色,若是脱色就会先固色再开始修复。
修复书画需要细心、耐心,二者缺一不可。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杨军严谨按照只要画面颜色不褪色,就不去添染,只要受损程度不严重,就不去揭裱的定律,最大程度保护文物的原样。
采访中,杨军正与同事忙着对一幅破损较严重的古画进行揭裱。长短不一的排刷,浸润着揭展剂,轻柔地刷拭古旧的画面。待到画页浸润完后,再盖上一层湿布,慢慢地让粘黏在底层的褙纸和命纸与画心分离。杨军介绍说,遇到容易揭裱的古画,可能轻轻一拉就能撕掉画面的褙纸,而遇到粘黏度高的,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手一绺绺的搓碎、撕掉。修复一幅古画,有的需要几个月,有的甚至要半年之久。
宣纸是最常见的作画材料,质地纤薄,极易破损。2003年,杨军与同事合力修复一幅八大山人朱耷的花鸟画。由于画纸碳化程度严重,古画内部早已枯本竭源,故此,在修复过程中,不仅需要不断调整擦拭的水温,还要运用非常专业的手法,以避免古画面目全非,这就使得揭裱的过程困难重重。凭借多年的经验和高超的技艺,他们最终修复完成这一国家一级文物。
范老师:素胚泥胎的釉色华彩
“半路出家”的范老师最初是从事文物分析检测,后进入文物修复部已四年有余。最初接触到文物修复工作时,范老师还算是业内的新人,一切都需要学习和摸索。通过翻阅大量文献资料,学习绘画调色和陶艺塑形,现在的范老师已是得心应手的行家,但她依然把自己当做文保工作的新生,一直在不断学习进步。
英文“China”一词一语双关,既能翻译为中国,也可译作陶瓷、瓷器。早在新石器时代,中国人就发明了陶器。随着时间的流逝,之后凡是用陶土和瓷土两种粘土为原料,经过加工烧制而成的器物,都统称为陶瓷。
范老师的工作是修复馆内的陶瓷文物,诸如我们平时熟悉的青花瓷、白瓷、陶俑等。陶瓷不同于青铜器类的金属器物,辗转经年后会发生氧化;也不像书画类的纸质品虫害较多,相较而言,陶瓷的修复,看起来似乎要容易一些。
然而,在范老师眼里,陶瓷的修复不仅不容易,反而要求更高。采访中,范老师小心翼翼捧出一青花瓷碗。这件瓷器碗口如番茄大小,色白花青,纹样简洁,碗底有凹凸块状物。范老师解释说,这可能是在烧制时,陶工不小心打了个盹,落了灰土在碗底。也可能是烧制环境艰苦,土窑承受不住高温的炙烤,掉下了一点印记,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这个青花小碗缺了一角,现在已被我补上,你能看出我补的地方吗?”笔者盯着青花瓷碗看了半天,依然看不出有人工修补的痕迹。范老师笑着说,根据可识别性的修复原则,它可以通过紫外线灯,或是专业仪器检测出修补过的地方,但肉眼是看不出来的。修复这件文物,范老师用了树脂材料,对残缺处进行补配、打磨、上色,最终使其复原。
看似小小的一件青花瓷碗,却经过了如此繁复的工序,最后才修复到完好无损的样子,其背后蕴含的技艺和心血不言而喻。范老师谦虚地说,自己的技艺远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很多方面都还需要深造,特别是对需要上色的文物,怎么把握颜色的鲜艳程度、明暗、还原度,这些分寸的拿捏,才是对文物修复者最大的考验。
小宇:修复文物不能赶时间,也赶不了时间
文保专业出身的小宇,大学一毕业便投身到文物修复的工作中。专注于金属文物修复的他会做木工,会画画,会雕塑,身怀多门绝技,名副其实的“斜杠青年”。每送来一件青铜器,从文物的矫形、补配、上色,通通由小宇老师独立完成。
小宇,90后,一副稚气未脱的大男孩模样,看着那么多修复后精美绝伦的青铜器,竟然出自这位年轻的文物修复师,让人不禁感叹,自古英雄出少年。
科班出身的小宇,人虽年轻,却已是修复文物的老手。他介绍说,修复青铜器,大致需要通过检测、清洗、除锈、矫形、补配、修复的流程。
修复前
修复后
青铜器系由青铜合金制成,中国最早有关青铜器的记载,要追溯到尧舜禹时代。商朝是青铜器发展的鼎盛之期,器形多样,花纹富丽,浑厚凝重。历经岁月的变迁,青铜器逐渐由炊具演化为礼器,是古代权利与财富的象征。
当时,小宇桌上摆着两件类似军人头盔的文物,一件铜绿横生,一件花纹隐现,问后方知是两件铜洗,系古代达官显贵用来盛肉的器皿。小宇解释说,布满铜绿的铜洗,上面覆盖了一层绿铜矿为主的腐蚀层,需要用自己调配的特殊缓蚀剂,来使这些“保护物质”缓慢脱落,之后再用不含细菌、病毒的超纯水进行清洗,达到修复文物的目的。两件文物之所以颜色不同,是因为一件刚用了化学缓蚀剂,另外一件正在除锈的过程之中。
在小宇的指点下,笔者感受了一下高倍显微镜下的文物世界。只见铜片上的绿锈密密麻麻,成点、成线、成片的分布着。除锈过程中,需要用高倍显微镜观察每一细节,再拿手术刀一点点刮掉文物上的斑驳锈迹。这一过程堪比医生为病人做手术,小心谨慎,以避免对文物造成二次伤害。
“慢工出细活。修复文物这项工作,本身就是靠时间来消化沉淀,不能赶时间,也赶不了时间。”小宇说。
原标题:三峡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原来是这样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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