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被称为“村霸”？

对于奉节兴隆镇安淌村大部分村民来说，村霸这个概念，实在是太具体了——尤其是村民老胡，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被逼着跪在家门口，一个粗壮的身影横在他面前。

这个人嚎着一口粗话，手握一杆猎枪，枪口朝天。

那一天，那声枪响，不仅震碎了老胡的自尊，也震碎了村里老少爷们的胆，“马村长？我不了解也不清楚。”所以，当民警到村里走访调查，希望受害者站出来时，村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这个态度。

专案民警知道，这个“害群之马”，绝对不简单。

一条“线”指向了县人大代表

2018年3月，两江新区公安分局在侦办“3.10”特大非法制造、买卖枪支弹药团伙案件时，发现奉节县一个名叫马某的男子涉嫌非法持有、非法买卖枪支。

其实消息来源很简单，一位买枪者被捕后，争取戴罪立功，将这条“线”交待出来。刘江峰前期参与“3.10”案件侦办工作，有一定当地工作的经验，自然成为这起案件的主办民警之一。

可当专案组民警刘江峰拿起马某的简历一看，有些发愣——这个马某不仅是兴隆镇安淌村村委会主任，还是奉节县人大代表。刘江峰这一愣并不光是在诧异马某的身份，作为长期奋战在打黑一线的民警，他马上觉察到，这个马某，怕是不“单纯”。

正当刘江峰准备和同事一道着手调查时，兴隆镇当地派出所突然传来消息：马某主动来了派出所，要交待问题。

三辆轿车、一辆奔驰、10个“小弟”

3月末的一天上午，兴隆镇大街上，一辆奔驰SUV开得慢慢悠悠。不似赶路，倒像是巡视。镇上的居民对这辆车都不陌生——能开得起这样的豪车，整个镇子上也只有那一户。

车行至镇上的吐祥派出所，走下车的中年男人形象很“影视化”，脸黑、肉横、寸头、大金链子，这就是马某。“我来交待一些问题。”面对驻扎在派出所里的专案组民警，马某交待的态度更像是给学生讲课。

“某某某的那杆枪，跟我有关系。”某某某是“3.10”特大非法制造、买卖枪支弹药团伙案件中，一名涉案人的名字，但后半句话，却让人很值得琢磨。

当然，这样的说法糊弄不了专案组的民警，随后，民警按照马某所说的位置去取枪，但结果却出乎意料。马某的枪，不能定义为“枪”。

非法持有枪支罪成立的基础，首先是涉案的枪支，必须要有能够发射而造成伤害的能力，但马某的这支枪，提前被人做了手脚。这样一来，枪就不是枪了。

如此，罪名不成立。当天下午，马某昂首挺胸走出派出所，而就在派出所门前不远处，一个时常在电影中出现的场景，以一种极其戏剧的方式呈现出来——三辆轿车、一辆奔驰、10个“小弟”，早已等候在那里，马某以主角的方式走入当中，身后马上有人将一件毛领大衣披在他的身上。有人递来一根烟，有人已燃起了打火机的火苗，他用裂开的嘴缝叼住烟，狠狠嘬了一口，喷出一片嚣张的污浊。

这样的一幕，被当时正在派出所楼上观察他的办案民警看在眼里，告知了刘江峰。此刻，刘江峰心如明镜，“只要有了证据，十拿九稳。” 

因为恐惧，村民谈“马”色变

在案件的前期走访过程中，刘江峰掌握到，身为县人大代表、村委会主任的马某不但有多项违法犯罪的前科记录，而且还掌握到其涉嫌寻衅滋事、故意伤害、敲诈勒索、操纵基层选举等十余项违法犯罪线索，具有“村霸”恶势力显著特征，系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打击重点。

刘江峰开始走访曾被马某欺负过的村民。“他在村里是个‘狠角色’，村民对他避而不谈，甚至谈‘马’色变。”刘江峰了解到，大家躲避民警的调查，是因为恐惧。

有一次，刘江峰联系上了一个知情人，打算在一处偏僻的小树林里见面。没想到到了约定时间，这名知情人可谓是全副武装，不但喊来了自己的哥哥骑着摩托车壮胆，而且在摩托车头盔里还戴着一副口罩，生怕别人认出自己。

而更让刘江峰感到窝火的是，自己和知情人见面还没有10分钟，知情人就表示自己要离开了。刘江峰称，知情人在离开的时候告诉自己，这个马某的势力很大，如果知道自己出卖了他，自己肯定没有好下场。

听了这句话，刘江峰就意识到，如果这个马某不除，人民群众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就会继续在他的欺压下活着。而且从村民们的反常举动来看，马某在当地肯定有着累累恶行。

接下来，刘江锋和战友们同马某及其同伙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

明面上，刘江锋和战友们在与马某的较量中，将马某的注意力吸引到“不太重要”的非法持有枪支方面。暗地里，刘江锋和战友们一道对该马涉及的其他罪行开展多方面调查取证。经过一段时间深入摸排，刘江锋发现身为村委会主任的马某不仅有多项违法犯罪前科记录，还涉嫌寻衅滋事、故意伤害、敲诈勒索、操纵基层选举等十余项违法犯罪线索，具有“村霸”恶势力显著特征，系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打击重点。

一个月的心理战，马某终于“低下头”

2018年春节前后，在走访了一个多月后，刘江峰的工作终于迎来了突破口。

突破口是某村村民老胡，他和马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过节，仅仅是因为一次喝酒时，听说马某的种种劣迹后，表示了自己的愤慨。就被马某和其手下，强行绑到一处停车场进行殴打和侮辱。

“其实，我们刚开始到这名村民家中时，他也是顾虑重重。几次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然后叹口气，就又把话咽回去了。”刘江峰耐心的和老胡进行着交流，从国家政策和警察职责，再到其被侮辱的往事。

三天后，老胡被刘江峰感动，他神情几经变幻后，沉沉地告诉刘江锋：“再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

一天后，正当刘江峰考虑要不要再去老胡家中时，一个电话拨进了自己的手机。刘江峰赶紧按下接听键，只听对面传来一句话，“刘警官，麻烦您再来一趟，我全都告诉你。”

老胡讲述了自己曾因琐事“得罪”马某，被马带领“小弟”强行绑至一停车场。那响亮的耳光、踢踹的疼痛、跪罚的屈辱和枪口下的威胁，成为其长久以来的噩梦。“他强迫我下跪，还在我家门前朝着天放了一枪。”

“终于有群众站出来说话了。”刘江锋很激动。

随着案件侦办开展，当地群众逐渐打消了顾虑，开始主动向专案组提供信息，刘江锋的手机也成为“专案热线”。“平均每天能接到十几个电话，每天都要花3个小时左右接待上门群众，倾听群众讲述。群众这么信任我们，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心凉。”

2018年4月17日，办案民警发现马某有出逃迹象，决定迅速组织第一次收网行动，于同年4月16日凌晨将马某及其6名骨干成员抓获。

让办案民警没想到的是，马某刚被抓获，其家属就四处宣扬，称马某很快就会被放出来，还威逼100多名村民写联名信为马某“伸冤”。这使得受害群众和相关证人一度因恐惧不敢出面作证。

不过，马某家属的“虚势”很快被拆穿。到了马某家属宣称“要放人”的时间，马某依然被羁押，村民见公安机关“不是走过场”，纷纷主动向公安机关提供信息。从群众举报中，警方掌握了马某等人的大量犯罪事实。

近30天，刘江锋天天和马某在看守所“泡”在一起，第一个进看守所是他，最后一个离开看守所的也一定是他。从一开始的拒绝交谈，到闪烁陈述，再到主动交待问题，马某终于“低下头”。最终，刘江锋和战友们在审讯环节取得重大突破。

2018年7月中旬，刘江锋和战友一道进一步扩大战果，先后将团伙成员丁某某、唐某某等骨干以及涉嫌包庇、毁灭证据的李某某、孙某等人抓获归案。同年8月，警方又调集数十警力一路奔袭，一举抓获犯罪嫌疑人30名。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景然 曲鸿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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