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眼消息,近日,在重庆取景、由冯小刚与陈冲领衔主演的《忠犬八公》杀青。陈冲在微博上发文《杀青了》,用温柔的笔触,表达了对重庆的热爱。在她笔下,山城的江景如诗如月如梦,悠远美丽;重庆的小吃、奶茶,又让她感到哪怕只是尝尝,都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写的人,字里行间满满的留恋;读的人,身临其境,心生向往。
杀青了
杀青了。似乎总是这样,刚进组时觉得终点那么遥遥无期,一天一天地数着,然后突然就结束了。我再怎样归心似箭,离别时都会在心里一次次留恋地回头。
我在戏里的主场景搭在重庆南岸区的慈云路旁的山上,那里新旧交替,一边是崭新的高楼,另一边是破旧不堪的公寓楼和平房,有些已经荒废了,有些正待拆迁,还有些仍旧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收旧货的老人,挑着扁担和箩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时不时吆喝几声:旧电视、旧电脑、旧手机!每到饭点,各家窗户就飘出姜葱蒜和辣椒花椒的香气,那是重庆独有的味道。场景边上有一栋几乎搬空了的水泥楼,摄制组为我租了一小间房,以便我就近休息。虽然那里脏兮兮的白墙上到处是拍死了的蚊子,墨绿的窗框也已腐朽斑驳,但是窗外山青水秀的景色弥补了房间的一切不足。每天我在这里等拍下一个镜头的时候,喜欢附在窗口发一会呆。江水随着每日不同的天色微妙地变幻,一到日暮华灯初上时,江水就渐渐变成一面波动着的魔镜,攫取周边所有的高楼、大桥、彩灯、树木、花草和天上的月亮,再把它们变成诗、变成乐、变成梦加倍偿还出来。
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60岁生日。也许春天是拍戏的好季节,从15岁入行至今我有许多次生日都是在剧组里过的。我想到幸福这个词,虽然我无法定义它,但我确认它不是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那样,飞在我难以够到的地方,吸引我去追逐和捕捉的东西。或许幸福只能是某一种充实的自然状态,在体验它的时候人并不自知。一个喜欢书本的人,在某个闲暇的午后读了一本书,那是一件愉悦的事,但是如果阅读是他一生的自然状态,那就无疑是幸福了。
我慢熟,又有点“社交恐惧症”,特别害怕成为人群的焦点,而且越老越严重。记得在生日之前,我跟经纪人交代,请他嘱咐制片人千万不要在现场让全组几百个人为我唱生日歌,大动干戈。他说,那不大容易做到吧?我说,我不管,这是我的生日愿望,那天我想自由自在。他说,这样不好吧。我说我都老了,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那天早上,我跟往日一样在休息室化妆梳发,没有人跟我提生日的事。后来制片人送来了鲜花,导演送来了礼物,身边的人才说,哎呀,我们听说您不愿在组里过生日,都不敢跟您提生日快乐。我一下子觉得很惭愧,我们这个团队是一群非常非常可爱的人,我们每天在休息室里共度的时光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我那个”生日愿望”显得多么吝啬和自私啊。
拍摄初期,化妆镜前的一个半小时从演员到角色的过程,是我跟语言老师学习重庆话台词的时间。后来我台词熟了,我们就开始天南海北地聊天。有一天我刚在镜前坐下,我的助理冷不丁一声尖叫:XXX和XXX离婚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那么高频的声音,还因为她过分激动重庆口音突然变得格外浓重。我们一下没有听懂她说了什么,大家问她,怎么回事?她重复了一遍我们才听懂。从那以后,这个钟点便成了我们的“吃瓜钟点”。
我们八卦各个摄制组的逸闻趣事,贩卖从前听过的笑话,聊孩子、老公、父母,聊近期看过的电影。生日那天,我们绘声绘色地讨论了重庆的各色小吃,豆腐花、酸辣粉、苕皮卷、豌豆面、醪糟圆子、凉虾,还有最令我垂涎的油条夹糍粑,那是用炸得香脆的油条里面夹了软糯的糍粑,加上炼乳、红糖和炒芝麻。说完了小吃妆还没化完,我们接着聊各种奶茶,我在上海从来不喝奶茶,到了重庆以后每个礼拜喝好几次。据在各地都喝奶茶的同事说,这里的比别的城市的都好喝。最让我欲罢不能的是书亦烧仙草的招牌奶茶,一大杯香浓的奶茶里有好多不同的料,糯的、滑的、脆的、嚼劲的,口感复杂完美,胜过山珍海味。欢快的“吃瓜钟点”就这样过去了,我仔细端详镜子里的人,她纹的弯眉、染的红发、穿的花衣裳和红皮鞋,给我底气、自信和灵感。
作为电影演员,我越来越感到造型的重要性,人物的外形是情感、思想和灵魂必须依附的感官载体,绝对不是流于表面的东西。我们的电影发生在2001年到2016年的重庆,我扮演的是一位市井女人,她叫李佳珍,离今天重庆街头巷尾的妇女并不遥远。我一下飞机就开始观察和搜集李佳珍们在生活里的样貌,愿来她们的打扮和仪态是那么的大胆和有趣,她们跟重庆的春天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层层叠叠的花朵和色彩,而且越上岁数越娇艳。如果你没有在街上亲眼目睹,你会觉得这样的衣服搭配不可思议,甚至不成体统,但是她们走在重庆大街上,就像是这片土壤里长出来的原生植物一样自然、好看。
李佳珍在戏里穿的鞋,是我到达重庆第二天在一位黑瘦的灰发老妇人脚上看到的。那天我正小心地看着湿漉漉的水泥地从公厕走出来,便被前面的那双红皮编织的皮鞋吸引住了。它们已经旧了,像是被它们的主人遗忘了的一个突发奇想,既出其不意又顺理成章。我和助理拦住穿着它们的老妇人拍了几张照,一开始她对我们的举动有些困惑,后来似乎想起多年前这双红鞋曾经让她多么心爱,便腼腆地笑起来。我们把照片发给造型师看后,她也十分喜欢,居然从一家即将关张的鞋店买到了一双一模一样的。它们成了我的“红舞鞋”,每次穿上,我便可以像李佳珍那样去走路、说话和做事。
今天早上,我最后一次脱下了这双“红舞鞋”,最后一次离开了这间带着迷人景色的小屋。江面弥漫着神奇的雾霭,对岸的高楼消失了,只看见窗外山坡上的树叶和野草在婆娑起舞。远处传来两声悠长的汽笛声,令人联想到起航,那样古老的告别、思念和期待。
——陈冲
不少人被陈冲的文字打动,还有人有感而发,要去“看看这些属于‘红舞鞋’的起伏街道。”一位重庆网友留言说,“谢谢你那么喜欢我的家乡”。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重庆,也是陈冲的家乡。
陈冲虽然出生在上海,但祖籍地,是重庆永川松溉镇。“虽然我出生于上海,但从小爷爷总是用重庆话唤我小名儿。小时候,上学填档案,籍贯填的是永川,但是因为年龄小,我对这个地名没有多少概念。所以,从幼时起,我就对重庆有着满满的好奇,那里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却又骨血相连的地方。”多年前,陈冲在接受第1眼记者采访时曾这样说道。直到2013年,陈冲和叔叔陈星伯借拍摄纪录片《客从何处来》的机会,第一次回到重庆永川,探访祖辈生活过的松溉古镇,对家乡才有了具象的概念。
祖籍,是根植在骨子里的家乡印记,它隐含着“我们从哪儿来”这一重要信息,正如陈冲所说,家乡,于她而言,是“陌生却又骨血相连”的地方。她在重庆,度过了60岁生日,也是一种生活的美意吧。
原标题:陈冲清晨发长文感念重庆 谢谢你如此喜欢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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