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和老公已经分居很久，他睡书房，她睡主卧。他们都没有外遇，只是对彼此没有任何热情和兴趣。

沈老师相信，如果没有重大意外，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毕竟他们都爱女儿。

沈老师说，老公对我最大的不满就是认为我太贪婪，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了。

我的本职工作是教师，又在一家培训机构兼职，还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茶叶店，一个人打三份工，到底是为什么，还不是希望家人生活得更好一些。

但“什么也不够”确实是我的一大心病。

打三份工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花钱的地方太多，总觉得钱不够。

不够的还不只是钱，业余时间我一直在充电学习各种技能，也考过了很多证，希望今后万一失业时能用得上。

我知道健康对中年人的重要，这几年就很注重保健和锻炼，每天要服好几种保健品，每天早晚都会跑步半个小时，周末还会抽空去健身房锻炼，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自己营养不够，锻炼不够。

一年又过去了。心里还是空荡荡的慌，很焦虑。

沈老师很忙，我约她面谈，她算来算去中午可以抽两个小时。

我们在一家快餐厅坐下，她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我在家里吃过午餐过来的，看见她左手握电话，右手拿饭勺，嘴里一边囫囵吞咽一边不停说话，真担心她会呛住。我一直劝她慢点，别急，她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把一盘扬州炒饭送下了肚子，然后才关掉电话说要专心聊聊心事。

她开始讲她的故事，小时候父母收入很低，但哪怕节衣缩食也要给她最好的。有记忆以来，母亲一直在她耳边嘀咕这个。

我明白，她就是想告诉我，他们的未来全寄托在我身上，我就是他们最大的投资品。我必须努力，不让他们投资失败。

如果你只把自己视作父母的投资品，现在对父母的孝顺只是当作一种投资回报，那么情感呢？你们之间的血脉亲情呢？你能否剔开投资回报这些财经概念，用心回忆一下从小到大父母给你的爱和温暖？我问道。

她想了想，看着我的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用很轻的声音说，几乎没有。

我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但还是努力绽开微笑问她，那你作为母亲呢，你觉得自己对女儿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缘于什么？肯定是爱，无穷无尽的爱，希望尽我全部的能力，让她有更好的生活。

说到女儿，沈老师脸上有了温柔的光芒。你要相信，你的母亲当年也和你一样，在心里对女儿有无穷无尽的爱，希望尽她的全力给你更好的生活。也许在那个艰苦年代，她对未来幸福的憧憬找不到其他出处，而她又不善于表达，用错了词说错了话而已。你何必如此在乎她的话？

无论如何，她的行为，证明了她有多爱你。

我现在还会梦到母亲总是苦着一张脸对我说我们今后就全靠你了，我会被这个梦境吓醒。沈老师双手交叉，紧抓自己的外套衣袖，一边说一边流泪。

等她情绪稍稍平静后，我说，如果你一时半会在心里难以谅解母亲，我们换一个角度思考，她当年不大恰当的话至少也给你带来了两大益处，其一，让你早早学会自立自强；其二，让你知道如何更好地爱女儿。所以，你依然是受益者，依然要感恩母亲。

她怔了一下，点头。

沈老师说自己除了总觉得什么也不够外，还有另一个癖好，就是囤积。什么都想存点，多存点，家里最大的房间客厅成了一个储藏室，放了很多箱子，吃的，用的，穿的，都存了不少。每月挣的钱有一半存在银行。

不知道是囤积癖导致了我心中的那个“不够”，还是“不够”导致了我的囤积癖。

我说，无论心中的那个永远填不满的“不够”还是囤积癖都是缺少安全感，忧患意识过强的表现，生命本身是有限的，过度忧患未来而忘记享受当下，是自虐而非自爱。记住老祖宗留下的一个词：知足常乐。学会对自己说“够了”，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有遗憾或者有限制的，而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节制欲望，对自己说“够了”。

知足就容易满足，我的钱够了，我的爱够了，不贪心，不等待，着眼当下，享受当下，让生命如花，自然盛开。

面谈结束的时候，我提醒沈老师，和老公的关系一定要足够重视，从反省自己开始寻找改善的机会。

张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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