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夜雨 > 正文
上游•夜雨丨回顾丨洋槐之怀 - 龚会
03-23 20:08:05 来源:重庆晚报 龚会

洋槐之怀

龚会

它若即若离与人相处的智慧,在漫长的岁月里,让我读懂它无声的“树语”。坚韧而个性地活着,尊严与敬畏,就在一枝一叶的舒展间。

和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饭,刚走出教学楼,两种花香传入鼻翼,我轻声说了一句:“泡桐花和洋槐花开了。”同事惊异地说:“你属狗啊?嗅觉那么灵。”是呀,我属狗,但不是我嗅觉灵敏,而是这开于暮春的泡桐花和洋槐花,浸染过我的生命历程。

且不说年少时,老师在泡桐树下给我细说名著,把我引进了这座神奇的文字殿堂。就是那高高擎在树梢上的千万朵小喇叭,弥漫在暖风中的馨香,吹起一串串淡紫的梦想,舒展在鼻翼底下淡紫的气息,也让我无法忘却乡间无雕饰的纯真岁月。

那年,我漂泊在关中平原上,刻骨的思乡念亲和水土不服,憔悴了身心。一位渭河边上的老农来渭南城里买药,只因他步履蹒跚时,我顺手搀扶了一把,他就惦记着我。第二日,特意为我做了一碗槐花焖饭,赶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送到我手中。一句:“妹子,知道你是重庆人,特意加了油辣子,趁热吃吧。”我捧着被毛巾裹捂着还温热的搪瓷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吃完了软香清甜的槐花焖饭,孤独流浪的心也安稳下来。老人黝黑的脸庞,纵横的皱纹,慈祥的目光,从此烙进我的记忆,清晰如昨。

记不得在哪儿看到的一篇小说,也忘了小说名字和作者,但是却记得大致情节。一个苦难的母亲,把女儿拉扯大了,女儿跟随别人走出了她的视线。她盼啊望啊,在女儿走出村口的洋槐树下,年复一年。女儿是洋槐花开时离开的,槐花开开败败,母亲佝偻了腰身,斑白了头发。老了,看着村里孩童一茬茬长大,在如她苍老的槐树底下嬉戏,童谣一声声传入她的耳膜:

洋槐树,槐树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的闺女都来了,

俺家的闺女咋不来?

老母亲心碎了,泪干了,绝望了,终于倒在了村口的洋槐树下。那时,槐花一嘟噜一嘟噜地开着。村民把可怜的老人葬在了槐树底下,回家呵斥孩儿:“以后不准唱洋槐树槐树槐了!”

许是因为离开关中多年,惦记老人,无以回报;许是小说太凄彻,我对洋槐花的记忆五味杂陈。村里也有洋槐树,四月花开,伙伴们都会一串串往嘴里送,吆喝着香甜。而我,站在槐树底下,莫名伤怀。直到成年,阅读的书籍多了,经历的悲欢离合多了,心也静了。才明白,那姿态丰富,或挺拔或嶙峋的洋槐树,那暮春时节的莹白槐花,还有更多的“树语”。

洋槐即刺槐,落叶乔木。我从西北到东南,都发现有它的身影。原以为它就是从黄河流域到长江流域都能生长的土著。后来陪着孩子阅读神奇的植物世界,方知它是移民。细想,也是自己笨,“洋槐树”有“洋”字呀。它原产于北美,十七世纪引入欧洲,十八世纪引入亚洲。这种漂洋过海而来、也算高大的落叶乔木,能被各地人民认可,自有其特性:适应性强,生长速度快,木质坚硬,是非常优良的绿化和建筑林木。

君不见它裂纹缠身、古拙苍虬的枝干,高大蓬勃的树冠,灵秀鲜绿的树叶形色,特具观赏价值?尤其是花开时节,绿白相映,絮状的花朵一串串悬于枝头,素洁芬芳,清新淡雅。漫步有它身影的园林、道路、乡村庭院,看着随性而生的树干,长满针刺的枝条,新叶如羽,花粒如蝶,空气中弥漫的甜淡花香,洗去心头尘埃,多了轻盈闲适。

洋槐树,槐树槐。我默念着“槐”字的读音,那么婉转,触及泪点。“槐”犹“怀”也,它不是木中鬼,它是树中精灵。漂洋过海移居世界各地,它以惊人的适应能力生存发展种群。它遒劲嶙峋,针刺爬上枝条,与人拉开距离。又以甜香雅洁的花穗,柔软可食的嫩叶,表明与人温情的依存。这就是洋槐树的智慧:若即若离,既能获得生存的空间,又能无拘无束保持本性。无论贫瘠与富饶的土地,它在植物王国里,有韵致有风骨地生长。

忘不了关中平原上那碗槐花焖饭,忘不了那篇小说中凄楚的童谣,或许这就是我之怀,洋槐之“怀”。这“怀”中的温情、悲悯,丰厚着我的生命。它若即若离与人相处的智慧,在漫长的岁月里,让我读懂它无声的“树语”。坚韧而个性地活着,尊严与敬畏,就在一枝一叶的舒展间。

该文原载重庆晚报2018年5月2日,获月度好稿奖

【免责声明】上游新闻客户端未标有“来源:上游新闻-重庆晨报”或“上游新闻LOGO、水印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稿件均为转载稿。如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与上游新闻联系。

  • 头条
  • 重庆
  • 悦读
  • 人物
  • 财富
点击进入频道
点击进入频道

本周热榜

汽车

教育

美家

楼市

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