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人文历史微信公号消息,昨天,电影《进京城》上映。影片主要刻画的是“徽班进京”这一夺目事件。虽然“徽班进京”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它的背后却有说不尽的轰轰烈烈。当年奉旨进京搭台唱戏有多辉煌,被朝廷赶出京师禁唱就有多凄惨。无数人想要还原那时的多维面貌,但总也无法涵盖全面。其实,在看故事之前我们有必要多了解一下“徽班“,他们在进京城之前是怎样的,又具备哪些出道的特点?
强大的出资人
“徽班”因为一个“徽”字,往往容易被理解为“徽人的戏班”或“徽州的戏班”,但历史有时没那么直白,名字很可能带着许多复杂性。说到底为什么被称为“徽班”目前还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说法,但大家通常认为应和大名鼎鼎的徽商有关。
《大清盐商》剧照,该剧以江春和乾隆的故事为蓝本
提起徽商,我们能想到在乾隆下江南时迎銮接驾的富商江春,能记起被称为红顶商人、赏穿黄马褂的胡雪岩,知道徽商走南闯北,富可敌国。
这群生在古徽州府(歙县、休宁县、婺源县、祁门县、黟县、绩溪县)的商人,据说早在东晋时就开始进行商业活动,到明朝成化、弘治年间渐渐形成商帮集团。明清时期徽商势力蓬勃壮大,一度与晋商齐名,甚至在扬州、杭州等地超过晋商占据了经济上的垄断地位。
财大气粗,也不能恃“财“傲物,还要学会保护。徽商们积极靠近政治力量来维护自己的经济实力,他们与扬州盐政、杭州盐政、江南织造还有各级地方官吏交好,不仅在地方有难时慷慨相助、赈灾解难,还会出资组织戏班,支持当地文化娱乐事业,也借这样的机会同各方人物打交道。
因为财力雄厚,徽商的戏班规模也比较大,往往有几十人甚至几百人,而且有些商人自身的戏曲修养也很高,一定要挖名角才可以,反正不差钱。比如称得上是著名的戏曲鉴赏家江春不惜用重金聘名伶,李斗《扬州画舫录》记载:“四川魏三儿,号长生,年四十来郡城投江鹤亭,演戏一出,赠以千金。”他家中常常“曲剧三四部,同日分亭馆宴客,客至以数百计”,热闹非凡。
起初,徽商组建的这些戏班也没有定什么名字,但影响大了,久而久之,人们便习惯把这些戏班叫做“徽班”。冠上“徽”名就仿佛贴上了金字招牌,戏班何乐而不为呢?
安徽大剧院大型舞剧《徽班》剧照
不过这些艺人并不都是安徽的。万历年间的文人冯梦祯在《快雪堂集》记载:“赴吴文倩之席,邀文仲作主,文江作陪。吴徽州班演《义侠记》,且张三者,新自粤中回,绝技也。”这里所说的“吴徽州班”指的是徽商吴文倩的家班,但演员却来自广东。那清代是怎样的呢?嘉庆八年的《日下看花记》里记载着四喜、三庆、春台、和春等徽班里,有23个江苏人,20个安徽人,4个北京人,1个河北人和1个天津人。嘉庆十五年留春阁小史著的《听春新咏》里也有关于徽班人员的籍贯说明:扬州32人,安徽9人,苏州7人,北京、湖北各2人,湖南、直隶各1人。可见,清代“徽班”的戏班人员也不都以安徽人为主,反而大多来自江苏、扬州等地,还有山东、河北等北方城市。
所以,徽商是徽班最强大的出资人,也是“徽班”之“徽”的重要因由。
天生就有明星潜质
成为一个戏曲流派的徽班一定有自己独特的曲调,我们知道主要是“二簧腔”。它会是产生于徽州的曲调吗?
现藏于安徽省博物馆的嘉庆刻本《徽郡风化将颓宜禁说》由徽州人汪必昌撰写,其中说到:
乾隆廿六、七年,安庆班之入徽也,……予在内廷宫值,窃窥南府、景山两处,教习高、昆二腔,讲曲文,究音调,辨字眼,言关目,忠孝节义之剧,尽善尽美,未闻乱弹。谁识徽处山僻,放浪形骸,竟容乱弹以为伤风化!尤可恶者,昔年逐出徽境之班,到处不称安庆石牌,而曰“徽班”。岂我徽郡礼义之邦,而出此禽兽演串不肖之剧哉!
文中的意思大概是乾隆年间安庆石牌有一群唱戏的很可恶,本来徽州人都听高雅优美、健康向上的昆曲,可自打他们来到徽州,好家伙,民风都被他们 带偏了,而且被赶走之后竟还公然蹭徽班的名气,自称为徽班,更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电影《进京城》剧照
这里的“安庆石牌”和“乱弹”要标上高光。
上天仿佛专门赋予徽班做“明星”的实力。“安庆石牌”在安庆府怀宁县,这里地处鄂、皖、苏的交汇中心,有机会接触到各种地方戏曲,同时也是个曲艺人才辈出的地方,当地人讲“无石不成班”。
比方说高朗亭,他生于安徽安庆,自幼便随戏班一起去扬州、杭州等地演戏,人们后来说的“四大徽班“有三庆班、四喜班、和春班、春台班,而他就是三庆班的掌班。乾隆五十八年李斗的《扬州画舫录》记载:“高朗亭入京师,以安庆花部合京、秦两腔,名其班曰三庆。”
安庆石牌最有名的是二簧调,它是一种复合声腔,关于二簧调的缘起流变可以洋洋洒洒写上数千言,我们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地讲就是:安庆石牌二簧调广泛吸收了昆腔、梆子等各种声腔,语音也比较“侉”(kuǎ,怪异),整体来看杂而不正、不纯。在清代,人们把二簧调、京腔、秦腔、罗罗腔等所有地方戏统称为花部,也叫乱弹。
这样我们大概就清楚徽班的基本曲调二簧腔源于安庆石牌二簧调,属于花部之列,并不出自徽州。正如嘉庆安徽泾县人包世臣在《都剧赋》中所说:“徽班映丽,始自石牌。”
这里关于乱弹还要再多说一些。
与乱弹诸腔(即花部)相对的是雅部。传统戏曲由于种类较多,过于驳杂,清代便将其划分为雅、花两部。雅部即昆曲,被认为是雅正之声。典雅且迤逦的昆腔受到王室喜爱,为士大夫所推崇,曲中传达的“忠贤孝节义“能起到一定的教化作用。
昆曲《牡丹亭》剧照
花部的声腔都杂而不纯,多为野调俗曲,内容和昆曲相比真是粗鄙陋俗,有些还涉及暴力、煽动和色情内容,所以长期受上层社会歧视,为士大夫所不齿,也别想登什么大雅之堂。这就能理解上述文段里,作为御医的体面人汪必昌多么厌恶败坏徽州风气的安庆乱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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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部与花部的戏曲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各有拥趸。雅部规矩严格,花部乱弹则随行就市,不断吸收昆曲的优点,所以,就算花部不受上层人士待见,喜欢它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乾隆皇帝是个戏迷,而且花雅兼收、昆乱不挡。各省督抚纷纷在本省搜罗本地优秀戏曲人才进京献艺,于是南腔北调、八方之乐齐聚京城。
乾隆四十五年,秦腔艺人魏长生进京。魏长生长相俊美,声音甜润,善演旦角,京剧中旦角演员使用的贴片子等化妆术就是从他开始广泛使用的。魏长生在戏台上放得开,经常有搭肩露背的粉段,极具视觉刺激,在京城引发一场“魏旋风”。
清廷因为魏长生有伤风化,将其驱逐出京,连带砸了不少秦腔艺人的饭碗,为了生计,这些人纷纷搭入京城中兴盛的徽班。
安徽省徽京剧院大型徽剧《徽班进京》剧照
其实徽班原本就不只有二簧调。《日下看花记》说它“联络五方之音,合为一致。”它从来都是诸腔杂奏,花、雅共有,不仅吸收兄弟剧种的曲调,表演二簧、乱弹诸腔剧目,还很擅长昆曲。《乾隆三十九年春台班戏目》里就记载,春台班有《荆钗记》《牡丹亭》《长生殿》《琵琶记》《劝农》等十多部昆腔剧目,丰富多彩,包容并蓄。
这一方面源于上述安庆石牌的人杰地灵,另一方面也与徽商开放的格局有关,江春就很喜欢让不同声腔同台互补,再博采众长。
徽班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很好的定位,他们接纳各地艺人同台表演,在声腔上吸收昆腔、梆子、秦腔、京腔等地方曲调,打造一种戏路灵活、雅俗共赏的特点,这种开放和多样意味着生命力,无需别人费力包装,自己就能造出声势。
徽班行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挥舞的双手。
老百姓喜爱乱弹营造的热闹氛围,他们想看传奇,看打斗,看贴近生活的东西。徽班艺人用浅显易懂的唱词,高亢激烈的曲调讲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徽班所到之处“各村拥挤”,“人爱看,众乐观”。清丽雅致的昆曲能满足士大夫阶层的审美,徽班艺人的吐字、身段并不亚于吴门子弟,他们在一板一眼中尽显水平,令宾客陶醉在清歌妙舞中。
接任高朗亭成为三庆班班主的程长庚就是个大明星。他也是电影《进京城》的人物原型。
他虽坐徽班,但也学过昆曲,在唱腔上兼收了昆腔及山陕等乱弹诸腔的优点,融汇成“皮黄调”。他的嗓音与唱法更是当时的梨园一绝,唱起来时,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奔腾向前,旋律上质朴而没有多少曲弯之处,直腔直调,沉雄爽朗,令听者听罢回肠荡气,油然起敬慕之心。倦游逸叟在《梨园旧话》中说程长庚“乱弹唱乙字调,穿云裂石,余音绕梁而高亢之中又别具沉雄之致”。
程长庚演关公与旁人不同,他在开脸之际,是以胭脂均匀涂面以体现关公的重枣面色,在额头中间,用两指夹出一条血道。程长庚表演《战长沙》时,举起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并不耍刀花,而是举刀直劈直砍,威武严肃,气场十足。当时有朝中高官观看,可能是心里有鬼,程长庚双眉一竖,长髯微扬,一刀劈下去,犹如关公再世,把这位官员吓得震怖而病。
成名的程长庚当然有本事立自己的规矩。据说,他演出时不允许别人叫好,认为那是对艺术的不尊重,即使给皇帝演戏,也会事先约定“上呼则奴止,勿罪也。”戏子给皇帝立规矩还是头一回,皇帝听罢大笑着答应了,所以程长庚演戏四座寂静,洗耳倾听。
徽商的财力支持,让徽班行走江湖可以无忧无虑。再加上善于吸收、昆乱不挡,使徽班无论在安徽、江浙、云贵,还是在京城都有众多戏迷。于大江南北一展风流的徽班,亦能在进京后力压群芳独占鳌头,而那时,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电影《进京城》剧照
原标题:乾隆时代的偶像团体:古代演员想出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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