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号码是A3317,是大屠杀幸存者。”
这是布兰科·拉斯蒂格凭借《辛德勒的名单》获颁奥斯卡奖时的开场白。
昨天,拉斯蒂格在家中去世,享年87岁。
除了《辛德勒的名单》,他还是《角斗士》、《汉尼拔》、《黑鹰坠落》、《美国黑帮》等电影的制片人。
拉斯蒂格(左)、斯皮尔伯格(中)在1994年的奥斯卡颁奖礼上。
拉斯蒂格的死讯最先在“宽容节”的官网发布,这是他创办的电影节,专门放映大屠杀和犹太人题材的电影。 他就是出生在克罗地亚的犹太人,童年时被抓进奥斯维辛集中营,家族的大部分成员都被杀了,他有幸捡回一条命。集中营里被吊死的人曾看着拉斯蒂格说:“请别忘记我们,把这里的故事告诉全世界。”而这正是他坚持做了一生的事。
拉斯蒂格把奥斯卡奖杯捐给以色列大屠杀纪念馆。“一个男孩在纳粹集中营里经历了生与死,只有最高级的创作才能表达他的可怕经历。”克罗地亚总理普连科维奇这样悼念他。
当盟军来救他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拉斯蒂格在10岁那年被抓入集中营,他当时谎称自己16岁了,有能力去劳动,才逃过了当场被处决。
《辛德勒的名单》还原的奥斯维辛集中营 当盟军来救他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记得自己躺在营地里的一张铺位上,正受着伤寒的折磨,虱子在他的身上四处乱爬。突然,他听到了一种陌生的音乐。它不同于集中营管弦乐,拉斯蒂格从没听过这样的乐音。“我想我是死了,”拉斯蒂格说,“那一定是天堂的音乐。”
拉斯蒂格童年照片 那其实是苏格兰风笛的声音。英国人来了。那时,拉斯蒂格刚满13岁,体重60斤。在犹太人的传统里,13岁生日是男孩的成人礼。过了这个坎,男孩就成为了一个男人。
孩子在卡车里唱歌,拉斯蒂格在镜头外哭泣
如果不是记着集中营死者的托付,拉斯蒂格也不会进入电影这一行。他一开始对电影并不感兴趣。 后来阴差阳错地,他参与拍了一些游击队抗击德军的电影。那些电影会让他想起当过兵的父亲。看着银幕上游击队员射杀纳粹,他感到非常开心。
接着,他因为帮助美国人拍摄“二战”历史剧《战争与回忆》,偶然地闯入了好莱坞,随后认识了斯皮尔伯格。 那是1991年,斯皮尔伯格终于决定开拍《辛德勒的名单》。他给拉斯蒂格留了5分钟的面试时间。结果,5分钟变成了半小时。走的时候,斯皮尔伯格说了一句:“你就是制片人了。”
拉斯蒂格(中)在《辛德勒的名单》片场 拍摄中,拉斯蒂格有过一次小小的崩溃。当时在拍摄孩子们被送上卡车的镜头。孩子在卡车里唱歌,拉斯蒂格在镜头外哭泣。拍摄被叫停,导演找来自己的妈妈照顾拉斯蒂格的情绪。 拉斯蒂格说他能清楚地记得每个国家首映式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场播完后都有经久不息的掌声,但不是立刻有。电影结束了,没有人动。”拉斯蒂格说,“史蒂芬(斯皮尔伯格)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声音,然后能听到有人在抽泣。突然之间,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 “我的肩膀都被史蒂芬捶青了。每到彩色画面与黑白画面交替的时候,史蒂芬就打我,让我去提醒放映员。因为两种胶片厚度不同,一不注意就会失焦。不过提醒了往往也没用,因为放映员也完全沉浸在电影里了。”
2011年,拉斯蒂格回到奥斯维辛,补上了自己的成人礼。这一年他已78岁,他的庆祝方式是和上万名年轻人、犹太幸存者一起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生者游行”。《纽约时报》专门为他拍了纪录片。
波折重重的筹拍:不是野心勃勃,反而忐忑不安
《辛德勒的名单》的筹备过程充满了波折,除了片方担心这种类型无法赚钱外,主要是一群电影人的心结问题:在这个重要的、可能收获巨大名声的题材面前,他们没有变得野心勃勃,反而是忐忑不安,生怕搞砸了它。 它的原著小说发表于1982年,斯皮尔伯格很快拿到了版权。但他不敢拍,觉得自己不够成熟。 他去找了同为犹太人的罗曼·波兰斯基,被后者拒绝了。因为波兰斯基的母亲就是死在奥斯维辛,抓捕的时候,8岁的他逃掉了。波兰斯基一直没有办法面对这个题材。直到后来68岁时拍摄《钢琴家》,才算释放了这个心结。
《钢琴家》剧照 斯皮尔伯格还去找过西德尼·波拉克和马丁·斯科塞斯。斯科塞斯觉得只有犹太导演才能做好这件事。 抱过六座小金人的电影大师比利·怀尔德,也曾是导演人选,但怀尔德以退休为由拒绝了,并且劝说斯皮尔伯格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导演人选。
《辛德勒的名单》剧照
“最重要的不是想象力,而是良心”为了能够赢得掌控这部电影的话语权,斯皮尔伯格答应了帮公司先拍摄商业大片《侏罗纪公园》。所以,进入《辛德勒名单》剧组时,他还要靠卫星电话指挥《侏罗纪公园》做后期。大脑要在集中营和霸王龙之间切换,他那段时间情绪非常崩溃。后来是靠罗宾·威廉姆斯打电话给他讲笑话,才缓解了一些压力:“罗宾经常在我笑得最大声时,突然挂掉电话,把我晾在那儿。”斯皮尔伯格回忆说。
《辛德勒的名单》片场,斯皮尔伯格在指导演员。两部电影在1993年6月、12月先后上映,一部是全球票房最高,一部是当年最佳。《辛德勒的名单》展示了斯皮尔伯格的成熟:他放弃了吊臂、变焦镜头等让人有安全感的设备,故意用大量的手持镜头(占40%),来完成这部史诗之作。 但让人印象更深的,还是斯皮尔伯格的谦卑。他们最初想过进入集中营拍摄的,但立刻遭到全美犹太人协会的电文警告,请他们不要惊扰亡灵。斯皮尔伯格读完电文后,立刻要求剧组撤离,并独自飞往纽约,去寻求犹协的原谅。
《辛德勒的名单》拉斯蒂格记得,斯皮尔伯格当时也特意向他承诺,自己不会惊扰亡灵。 “这次我感到最重要的,不是我的想象力,而是我的良心,突然间,我惯用来逃避现实的摄像机直面现实了,在拍摄中,我每天都留下热泪。”斯皮尔伯格说。
“再也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了”要铭记历史,仅靠电影的力量是不够的。拉斯蒂格发现,关于大屠杀的电影越来越少:“等我这一代人死去之后,当世上再没有大屠杀的幸存者,还有谁能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提醒大家发生过什么?当出现那些‘大屠杀是假的,根本没发生过’的言论时,还有谁能以亲身体验站出来反驳呢?”
《辛德勒的名单》结尾,当年被辛德勒救下的犹太幸存者们出场,画面也终于由黑白变为彩色。
从波兰回美国的路上,斯皮尔伯格曾问拉斯蒂格:“还有多少幸存者活着?”拉斯蒂格说有35万。斯皮尔伯格又问,“如果要采集每个人的故事留作证据,需要花多少钱。”答案是6000万美元。于是,斯皮尔伯格就和他,用这部电影的所有版税和追加酬金(本属于斯皮尔伯格),组建了一个叫Shoah的基金会,专门做这件事。
大屠杀幸存者在现役军官的陪同下重回奥斯维辛 如今,基金会已经收集到了5.2万份证词。最让拉斯蒂格欣慰的是,有年轻学生正拿这些故事素材来创作。 “现在,再也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了。我们已经创造了渠道,只要想知道,人们就能知道真相。”拉斯蒂格说。
今年5月31日,拉斯蒂格被故乡萨格勒布市授予荣誉公民称号,他非常感动。
十年前,拉斯蒂格从洛杉矶回到克罗地亚。人们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回来就是为了死。”然后,他就守着这些留存记忆的工作。直到昨天。
原标题:他成就了《辛德勒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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