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城市的历史越悠久,给后人留下的美食种类就越一一个城市的历史越悠久,给后人留下的美食种类就越多。人类历史的一个侧面,就是吃吃喝喝的历史。所以,几乎每个历史悠久的城市,都有若干历史名馔或者历史名酒传承下来。
重庆也是这样,历史上也出现过让墨客骚人念念不忘的名酒。杜甫、白居易、刘禹锡、范成大……不少寓居过重庆的唐宋诗人笔下,都有重庆名酒的影子。
但是,这些古代名酒,到现在已经难觅踪影,只有名字还在诗词中流传。
本文要介绍的这三款重庆历史文化名酒,其中两款(咂酒、烧酒)现在还能喝到,而另一款(黄酒)却已然消失了。只是,它消失的时间尚短,是20世纪50年代才无奈地从我们眼前逝去的,完全有机会把它还原出来。
可惜的是,这三款大名鼎鼎的酒,由于种种原因,知道的人越来越少。甚至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重庆的历史上还过这些名酒。
01
重庆咂酒:白居易代言的酒
咂酒是一种很奇怪的酒,在山区出没了上千年,却一直没能正式进城来。20世纪90年代,重庆曾有人试图把咂酒引入主城,砸了大把钱做宣传,最后以失败告终,也算是搞“砸”了的一款酒。
咂酒是什么
咂酒,可以说是现存各种酒中,保持了酒的最原始状态的一个酒种。
其酿造方式非常简单:用各种米或者杂粮都可以酿造。讲究一点的,用糯米、糯高粱、糯包谷等,不讲究的,随便用什么米麦之类皆可。把原料蒸熟、摊凉,拌上酒曲,装入小陶坛,发酵十来天就可以了。
喝的时候,往坛里加入冷水或开水,插入竹管、芦苇管或其他什么管——古时候有用中空的藤管,吸着喝。喝咂酒是一门技术,因为里面的酒糟渣和酒液是混在一起的,不小心就要连酒带糟一起吸进嘴里。所以,有些地方,把长竹管插入酒坛的那一头剖开,再用麻绳一圈一圈地捆上。这样,吸酒的时候,酒糟就被麻绳挡在外面了。
而且很多地方,还不是一个人喝一坛酒,而是一群人喝一坛酒。
晚上,乡亲们围坐在一起,一边摆龙门阵,一边喝咂酒。喝一口后,把坛子递给旁边的人,旁边的人接过去,用脏兮兮的手,随便把竹管入口的这一头擦一下,继续吸几口,又往下传递。喝完一坛,就加水,继续喝,直到毫无酒气为止。
咂酒度数很低,基本上等于含酒精的饮料,估计和啤酒度数差不多。
现在,有人把咂酒酿好后,再往里面加枸杞红枣,或者石斛之类,继续密封浸泡一段时间。据说口感很是不错。
咂酒的历史
咂酒的记录,以南北朝的《齐民要术》最早。这酒,在《齐民要术》里面不叫咂酒,叫“鈩(lú)酒”。《齐民要术》记载“鈩酒”的做法,有“摊饭”、“填瓮”,最后“甬饮”——就是用吸管喝酒。这和现在的咂酒几乎一模一样,可以算作咂酒的源头。
在唐朝,鈩酒又被叫做“芦酒”,大约是用芦苇管吸着喝。杜甫在《送从弟亚赴河西判官》一诗中,有“黄羊饫不膻,芦酒多还醉”一句。这里的芦酒,就是咂酒。杜甫写此诗时,人在陕西凤翔,可见,当时咂酒分布比较广,陕西一带也很多。
唐朝人房千里(840年左右)的《投荒杂录》一书,里面就明明白白直接写着“咂酒”了:
饮以咂酒,盖亲而近之之意,此犹蛮俗也。咂酒者,以蜀秫和麦酿之,临饮则分受于尺许高之小坛内,注令满,设于庐舍之中。预截细竹一枝,约三尺许,通其节,插竖坛上。旁列一盅,用盛新汲之水。客毕至,主人以器挹水注坛,乃让齿德尊者,先就坛饮。水尽则益,以酒尽为度。
这段话,清楚地描述了咂酒的形态。酒装在一尺来高的小坛里面,用一根中空的竹管插上吸饮。边喝边加水,直到坛里的酒气饮尽为止。
房千里特别指出,咂酒这玩意儿,是“蛮俗也”,大城市是没有的。直到现在,咂酒都还是山野村里的“蛮俗”。在重庆,也只有磁器口这类旅游点,时或一见。
其实,咂酒的历史估计比现在市面上所有酒的历史都长。目前,我们没有发现一款从唐朝延续至今的酒,号称来自唐朝的酒,大多是假打。只有这款咂酒,货真价实地迁延千余年而不变。
唐朝,在重庆喝过咂酒的人,还有个著名的大诗人,白居易。
白居易在公元818—819年任忠州刺史,这期间就多次喝到咂酒。在《感春》一诗中,白居易还写道:
巫峡中心郡,
巴城四面风。
蛮歌声坎坎,
巴女舞蹲蹲。
熏草铺坐席,
藤枝注酒尊。
——把藤枝放进酒樽里面,吸酒而饮,就是指的咂酒。
在忠州,白居易不止一次喝到咂酒:
苦为南国春还在,
争向东流日又长。
白片落梅浮涧水,
黄梢新柳出城墙。
闲拈蕉叶题诗句,
闷取藤枝吸酒尝。
乐事渐无身渐老,
从今始似负春光。
此诗的“闷取藤枝吸酒尝”,毫无疑问就是指的咂酒。
有了白居易的这两首诗加持,忠州咂酒之名,借白居易的代言而声名远播。白居易为忠州咂酒拟定的广告语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喝忠州咂酒(闷取藤枝吸酒尝)。
咂酒,因为过去多用藤枝吸酒,所以又叫钩藤酒、引藤酒。同时又大量使用竹管吸酒,也叫竹根酒。
历来,重庆的咂酒就很有名。宋《舆地纪胜》、《方舆胜览》,都有记载。《舆地纪胜》卷187引《段氏蜀记》:“巴州以竹根为酒注子,为时珍贵。”
忠州引藤咂酒,在明初就进入重庆城,而且还进入了大夏皇帝明玉珍儿子明昇的皇家宴会上。明人孔迩《云蕉馆纪谈》一书中,有这样的记录:
昇能饮,宴会不用杯盏,以大瓮盛酒,用忠州引藤一吸半瓮。
“昇”,即明玉珍儿子明昇。明昇(1356—1416)即位时,方十岁,五年后国亡投降,被朱元璋封归义侯。十来岁的小朋友当皇帝,宴会只能喝点低度的咂酒,这也是很有道理的。
明朝中叶,咂酒还曾经流行于成都。明朝著名文人王世贞(1526—1590),在其《酒品前后二十绝》诗序中,写道:
成都刺麻酒,其法:连糟置瓮中,中插一芦管,使客递吸之。浅则加水,至酒尽……往往令客至醉,盖眩于新奇耳。
这里的“刺麻酒”,应为“咂麻酒”。王大文人为此赋诗一首:
瓮头嘈嘈泣泪红,
吸来应唤小郫筒。
何如换取莲花柄,
千载风流属郑公。
到清朝,重庆咂酒依然大名在外。
清人王培荀(1783—1859)在《听雨楼随笔·卷三》中说:
咂酒,重庆一带民间亦善酿,其味醇厚。
在他的《听雨楼随笔·卷八》中,引了一首写咂酒的《巴渝竹枝词》,写得非常形象:
钩藤酒熟佐江鱼,
象鼻弯弯吸自如。
揖遍同人方许饮,
始知礼让在山居。
这首诗,记录了民间饮用咂酒的习俗:自己饮用之前,要先遍请同桌诸人,客气一番,然后才能饮酒。
咂酒,还叫“咂嘛酒”、“杂麻酒”等。光绪九年(1883年)增修重刻同治本《丰都县志》,里面有这样的描写:
邑人多制咂嘛酒,黍、稷、粱、粟皆可入酿。贮小坛中,月余始熟。客至,以沸水注满,插细竹入坛底吸饮。
可以看出,在丰都,当时饮咂酒用开水注入,而不似其他地方用冷水。
咂酒的分布地区
咂酒分布的地区很广,但多在西部地区,尤其是山区和少数民族地区,估计与这酒酿造工艺简单有关。
李时珍《本草纲目》卷25里面也记载有咂酒:
秦蜀有咂嘛酒,用稻、麦、黍、秫、药曲,小婴封酿而成。以筒吸饮。
小婴,不是用小婴儿来封坛,那太残忍了。小婴(同“罂”),是指小的陶坛。《本草纲目》明确指出,“秦蜀有咂麻酒”,秦就是陕西,可见,从杜甫时代直到李时珍时代,陕西都有咂酒流传。
咂酒,在川西藏族地区也很常见。现在汶川一带还有羌族民歌《咂酒》。在羌藏民族聚居地,咂酒至少从清朝就开始流行。曾任西昌县丞的清人李心衡,在其《金川琐记》中写道:
番地无六酒六浆之属,只有咂酒一味。以小麦、青稞及黍子、燕麦为之。将稞、麦等,入水锅煮半熟,倒向沙地上曝干,然后拌酒曲入皮篓内,上用牛羊毛盖暖,数日后闻有酒气,再入酒坛,用牛粪封口,唯恐泄气。同时移贮铜瓶,入滚水少许,以细竹管数枝其内。酒面味薄,酒底有沙土,故用竹管吸取中间,男女数人可以杂吸。
此外,在贵州、云南、湖南、湖北等地的少数民族地区,彝、苗、土家等族,乃至山区的汉族山民,也多饮咂酒。这些地方饮用咂酒的历史很长,明清以来有很多记载。
但是,迄今为止,对咂酒记录最早、最多的地区,还是重庆一带。而且从唐朝开始,历经宋朝、明朝、清朝,关于重庆咂酒的记录,不但一直没中断,而且唯一保持有咂酒进入皇宫的记录。
02
黄酒:曾经的西南第一酒
如果穿越到晚清,无论你是在昆明、贵阳,还是在成都,还是在重庆,只要你问:现在大家最追捧的酒是什么?达官贵人们最喜欢什么酒?大家会异口同声告诉你:渝酒。
这个渝酒,不是指重庆产的酒,而是专指一款产自重庆的黄酒:允丰正仿绍酒。
允丰正在哪里
允丰正,位于重庆林森路412号,隔壁就是著名的白家豆花馆——这是当时重庆四大名豆花之一,其余三家是高豆花、永远长和临江豆花馆(一说北碚泉外楼豆花)。
允丰正的门面,是一排黑漆门脸,门内有数口陶制大瓮,上覆以红布。
穿过这个门面,后面有一个大型院落,院中两株高大的桂花树。院落尽头有一幢旧式平房,平房内有台阶直通其地下酒库。据参观过该酒库的老前辈回忆,这地下酒库,深20丈(60米)、宽5丈(15米),里面排列着3年、5年、10年、20年藏的200多个酒缸。这些酒缸的尽头,又是几坛坛身刻有“光绪”字样的老酒坛。据说,一次史迪威从缅甸前线到重庆,委员长侍从室专门来允丰正,指名要最老的老窖。为了感谢史迪威的抗日之功,允丰正直接把光绪年间的酒抱了一坛过去。
除了林森路412号的总店,允丰正还在三牌坊(现解放东路)、陕西街、米花街(现八一路)和方家什字(现七星岗附近)开设有4家分店。
允丰正的起源传说
允丰正是一个被神化了的本土酒企。关于允丰正黄酒的秘密,坊间至少有三个版本的传说在流传:
版本一:老人和临终秘方——这个版本,从允丰正当年还在十八梯开小门面开始。那时,允丰正已经开始卖黄酒了,但是品质很一般,生意也不怎么样。话说某一天,一位手拄拐棍的乞丐老人饿昏在门前,心地善良的老板,扶起老人,熬稀饭慢慢喂下来,救得老人一命。从此老人就留在这里看看门、打打杂什么的。老人去世前,把老板喊到床前,自称是江浙一酿酒大师,因故流落重庆,被收留数年,死前无以为报,把珍藏多年的酿酒秘方献给老板。
从此,允丰正得此秘方,酒质突飞猛进,最终成为西南之冠。世人但见其酒质突然改进,便传闻是得了什么神仙配方。
版本二:中年大汉和马夹水——这个版本,和前面那个大同小异。不同的是,老人换成了一个中年大汉,这个中年人也是晕倒在店门前,不同的是,这位是个酒痨,每顿必须喝几斤酒。在允丰正养好身体后,这位爷自称是来自江浙的酿酒大师,因故流落重庆,身上的钱都换酒喝了,所以穷困饿倒。
为了报答老板收留之恩,一来把绝密配方留下,二来专门带老板去寻找酿酒的好水。重庆城里的井水多碱,不适合酿酒。这位大师带着老板乘船而下,在朝天门的长江和嘉陵江接合处,突然发现二水交汇,形成了一处马夹水,又叫夹马水,其水清澈无比,水质最好。于是嘱咐老板,每天清晨,用船在这里拉水回去酿酒,这酒一定冠绝全城。果然,自从用了朝天门两江交汇的江心水后,允丰正的酒马上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成为当时西南酒中之冠。
只是,事实上,允丰正黄酒酿酒所用的水,取自南岸的老君洞。
版本三:扫空道人传秘方——这个版本中,那个传授秘方的变成了重庆南岸的杨姓秀才。这位秀才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下,跑去老君洞修道,自称扫叶道人。修道之余,不知他为什么开始研究起酿造黄酒来。机缘凑巧之下,和允丰正的刘老板认识了,被刘老板敬为上宾。一夜,在允丰正酒坊,道人摆上香案,敬神之后,以新法酿酒,果然成功,从此允丰正黄酒大卖,据说品质超过了绍兴黄酒。
后来,扫叶道人去世,刘老板为其大办丧事,并在酒坊设神主牌位供奉。以至于每次出酒前,都要率领工人集体行礼,求其保佑。这扫叶道人传下来的秘方,就被称为神仙配方。
真实的允丰正
允丰正的创始日期,已不可考。民国时期的中国交通银行,曾在1944年做过调查,说允丰正创始于乾隆初年。现在能够确认的允丰正最早的老板,是1821年的刘海如。允丰正就是在他手里成为重庆知名酒企的,“神仙配方”的营销套路也是他最先开始玩出来的。
1839年,刘海如把允丰正转让给陈省三、王锡珍等股东。1847年,陈省三见生意好,就自己退股,重新成立了一个叫“涌丰增”(谐音允丰正)的酒厂,王锡珍接任经理,至此,允丰正开启了70多年的王氏时代。
1924年,在军阀勒索下,允丰正歇业三年之久。被迫增资扩股,新增当时重庆著名商人、政客、律师等入股,更名为“康记允丰正”。
1934年川盐银行等金融大佬入主允丰正。允丰正改组为股份有限公司。
1937年,国府入渝。抗战带来人口大增,尤其是喜欢喝黄酒的下江人越来越多,允丰正销量更好。遂在茄子溪兴建厂房,扩大生产。产量增加到年产4万坛(最初仅一万余坛,每坛30斤)。
1942年,首任重庆市长潘文华的弟弟潘昌猷接任董事长。1948年,国家经济全面下滑,允丰正进入最后阶段。这一年,潘董事长弃职出走。1949年,允丰正共生产15944坛酒,销售13746坛,巨亏870万元,奄奄一息。
1949年后,允丰正曾经生产过一段时间,还曾经向上海供酒,深受欢迎。20世纪50年代中期,合并进某国营企业,成为其黄酒车间,很快就停产。允丰正从此消失。
当时重庆酒业的总资本数,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9月据酒业公会统计,只有1070万元。可仅允丰正和正阳街的大川酒行这两家生产黄酒的企业,资本数就分别达到200万元,各占重庆酒业资本的20%以上。这两家加起来,占了重庆酒业总资本的40%,可称重庆酒业的巨无霸。
允丰正的名气
允丰正的酒,真正当得起西南酒中第一品牌。清代有四川藩台许某,每顿离不开它,以至于成都大小官僚宴请,都要指名喝“许藩台吃的酒”。
四川军阀龚渭清,家里酒窖全部是允丰正的黄酒,不下数百坛。当时很多军阀、商人,家里不藏个几百坛允丰正的酒,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远在云南昆明的著名商号天顺祥,通过麻乡约(当时重庆的著名物流公司,全部人力挑运),每年都要从重庆挑运大量允丰正黄酒到昆明。
国民政府招待外宾也以使用允丰正为荣。苏联驻渝大使潘又新、印度总理尼赫鲁、加拿大和平友好人士文幼章等,均喜爱饮用允丰正黄酒。潘又新大使回国,也要携带几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公私合营,1950年仅上海就调拨11000多坛,不到半月即销售一空。
1976年6 月,英国前外交大臣艾默里来重庆参观访问,询问能不能喝到“允丰正”黄酒。当时很多人已经不知道重庆曾经有个允丰正了。反复打听,才弄明白。原来抗战时期,艾默里曾在英国大使馆工作,驻渝期间,经常喝到允丰正,抗战胜利后回国,也念念不忘。好不容易又到重庆,就点名要喝允丰正酒。可惜允丰正早已消失,当时糖酒公司的工作人员,翻箱倒柜,在库房里面翻出一坛不知道哪一年存的老酒,里面都长沙虫了。
为了让艾默里喝到地道的允丰正,市政府找来一位大厨,请他帮忙处理。处理后,这酒送到艾默里面前,艾默里大为兴奋,品一口后,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味儿!
允丰正的酒,比同时期其他所有黄酒都贵近两倍。从1940年财政部川康税务局核定的征税价格中,我们发现,这一年允丰正仿绍酒、老酒征税价格分别是0.193元/斤、0.105元/斤。而同期一般的仿绍酒和老酒的征税价格是0.105元/斤、0.06元/斤,前者几乎是后者的两倍。
仅在成都一地,允丰正每年就要销售8000多坛酒(每坛30斤),占全年销售额的四分之一。
而无论在全川,还是在全西南,论销量和知名度,允丰正都是最大的酒类品牌,没有之一。
秘方和质量
允丰正对配方的保密措施,也常被人拿来说道。据说,他们家的“神仙配方”,保密措施非常严格。从刘海如开始,这个配方被神化的同时,还采取了种种严格的保密手段。
刘海如把配方化整为零,分别由三位股东保管。每次配药制曲的时候,三个人同时打开保管配方的柜台,分别抄写,分别叫人去购买。药材买回来后,又故意混杂堆放,立即加工磨碎。
到1924年的“康记允丰正”时代,所有配方都掌握在卢德敷一人之手,买药时,他分别开单子,让不同的人去买,以保守配方秘密。后来,潘昌猷等入主允丰正,卢仍然掌握秘方,拒绝公开。为了拿到秘方,潘昌猷不惜贿赂卢德敷的女儿,悄悄把秘方偷出来私抄一份,这秘方才逐步公开。
允丰正一直保持的高价政策,是因为有高品质支撑。
允丰正在原料选购上十分认真,所用糯米必须是上熟米,不惜高价在泸县定点采购。糯米一石(重460斤)只酿造27坛酒(每坛30斤),但是其他作坊每石糯米要酿酒30坛以上。酒的质量重在曲药配方。允丰正的产品分为老酒和绍酒。老酒曲药是向市场购进的,只要曲药质量好,价再高也在所不惜。其绍酒曲药,按照世传秘方炮制而成,曲药中的蓼子草,因为不好购进,还是自己种植的。
03
烧酒:重庆曾经冠绝中国
烧酒,即高粱白酒。
中国的高度白酒,始于元朝,初兴于明朝,流行于清朝。到民国时期,尤其是抗战时期,进入到高峰期。
这期间,四川由于位处大后方,加之民国政府各项政策扶持,四川的高粱白酒位居全国之冠(四川的酒税一项,就超过全国酒税的60%)。其中,重庆的高粱酒,在全川,不但产量最大,而且品质最好。所以,毫不客气地说,重庆的高粱酒,曾经站在了全国的巅峰。
烧酒之名,始创于重庆
民国以前,中国人把高度白酒都叫做烧酒,因为这些白酒的酿造过程需要加热蒸馏,是“烧”出来的酒。
其实,烧酒这个词,很古老,最早见于唐朝,是大诗人白居易谪居忠州(现重庆市忠县)时,在他的一首诗中第一次出现的。
这首诗名叫《荔枝楼对酒》,在中国酒史上首次提到“烧酒”二字:
荔枝新熟鸡冠色,
烧酒初开琥珀香。
欲摘一枝倾一盏,
西楼无客共谁尝?
诗中写道,忠州的荔枝熟了,烧酒也煮好了,酒色浓如琥珀,酒香也扑鼻而来。我想摘一枝荔枝,然后就喝一杯酒,但没有人陪我喝呀,我该怎么办呢?
白居易对重庆就是好呀。不但为咂酒代言,还在重庆为后人留下了“烧酒”一词。
随后,在其他诗人的诗句中,也陆续出现了“烧酒”“烧春”“烧”的字样。
成都双流人雍陶,一定是个酒鬼。他在《到蜀后记途中经历》一诗中,继白居易之后,再次记录了烧酒一词:“自到成都烧酒熟,不思身更入长安。”成都烧酒好喝,让这个诗人都不想离开了。比雍陶稍微小一点的李商隐,也有一首诗(《碧瓦》)提到烧酒:“歌从雍门学,酒是蜀城烧”,而且明确指出是蜀城的烧酒最好。和他们差不多同时代的政治家李德裕,在其《述梦诗四十韵》一诗中,有个自注:“夏至后颁赐冰及烧香酒,以酒味稍浓,常和冰而饮。”大内的烧香酒,估计度数比普通酒高一点,所以要“和冰而饮”。
除了烧酒、烧,还有“烧春”。牛峤《女冠子》词有“锦江烟火,卓女烧春浓美”一句。
这些诗词里面,反复提到成都、蜀城(也是成都)、锦江的烧酒,但是,这些“烧酒”出现的时间,都比白居易在忠州写的诗中提到的“烧酒”晚。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烧酒一词,最先在重庆忠县一带出现,然后再传到成都。毕竟当时的成都是通都大邑,以忠州这种偏僻的小地方,除非像白居易一样被谪贬过来,很少有人到忠州来旅游。
不过那时的烧酒,和现在的烧酒是两回事。现在的烧酒,指的是高度蒸馏酒,而那时的烧酒,指的是用“火迫法”——以火加温,为米酒杀菌——对酒进行加工,是一种灭菌方法。这种方法是从哪里所创,已经无法考证,但是,至少“烧酒”这个词,首次出现在重庆,这是无疑的。
而且有意思的是,整个唐朝,出现的“烧酒”、“烧春”、“烧”,绝大部分都是写当时四川的酒,然后这个“烧”字系列,才蔓延到其他地方。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烧酒”这种“火迫法”,是在四川最先发明的?由于烧酒一词,首现于忠县,那么可不可以假设,这种处理酒的方法,是从重庆忠州一带开始,慢慢普及到成都一带。由于成都当时是西南首邑,官商云集,文人也多,所以也就逐渐为人所知。
烧酒此名,源于重庆,而在民国时期,重庆的烧酒又是全国第一,这不能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呀。
重庆烧酒曾经中国第一
这里的烧酒,就是指现在我们喝的高粱白酒了。
大约从明朝开始,尤其是清朝和民国时期,烧酒一词就专指高粱酒。那时的高粱酒,基本上都是使用传统小曲,所以,如果使用现在的白酒分类法,也可以说烧酒就是小曲清香高粱酒。用块状大曲酿的酒,一般被单独叫做大曲酒。一些名酒,如汾酒、茅台,则又单独以产地名之。
其实,以中国蒸馏白酒的发展阶段而论,从明朝开始到1949年,甚至到20世纪50年代,基本上都是烧酒的天下,可以称为烧酒阶段。这个阶段,重庆的高粱酒在全国曾经排名第一。
烧酒阶段之后,进入大曲酒阶段。大曲酒发源于明末清初,但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大曲酒才逐步成为中国白酒的主流,到20世纪80年代以后,烧酒(小曲高粱酒)则退居第二。
不过近年来,烧酒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尤其是北方和西南,一些高品质的烧酒,正在进入主流人群的视野。白酒多元化的时代,也正在一步步取代某种香型一统天下的时代。
说重庆高粱烧酒曾经中国第一,这是有扎实的依据的。
抗战时期,四川高粱种植面积全国第二,仅次于整个东三省。如果把东三省拆分为省级行政单位,在国内所有省级行政区中,四川的高粱种植面积,一定是全国第一。而四川高粱,几乎全部用于酿酒,这就为当时的四川高粱酒成为全国第一提供了原料支撑。
从酒税来看,1937年,四川酒税收入256万元。本年度,国民政府在全国的酒税收入仅1000万元,四川一地就占了25.6%。
1941年,国民政府实行一税制酒税,促进了川渝酒业的大发展。到1943年,全川当年的烟酒税预算为47000万元,其中酒税预计占比70%(当时的预算比例),高达32900万元,占到全国酒税预算的65.8%——这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一个省的酒税占到全国酒税的三分之二,这是前所未有的,固然这与抗战时国民政府在全国的税收大幅下滑有关,但是这也说明了当时四川酿酒之盛。目前没有查到当时国内任何省份(包括敌占区)的高粱种植、高粱酒产量超过四川。
这里面,作为当时四川第一产酒大区,重庆厥功甚伟。1944年,是整个民国期间川渝两地产酒最高的年份,全川产酒量超过22万吨。重庆所辖11个县的酒税,在本年度10月份,不但全部完成了年度税收征收任务,而且还超额了60%之多。
这期间,重庆的高粱酒产量,仅仅是巴县—江津产区,就长期以较大的优势,牢牢盘踞在四川全省酒产量的第一名位置。1936年,该产区酒产量1470万斤,1938年酒产量高达2497万斤,排第二的内江—资中产区(以质次价廉的漏水酒,即废糖蜜榨酒为主),1936年为1453万斤,而到1938年,仅1537万斤。
在当时,如果以县为单位计,整个四川147个县中,江津的酒产量也长期占领冠军宝座,巴县则位居第二。1949年以前,川酒当中,四川各县的冠亚军就是江津和巴县。
按照逻辑推理,川酒曾经全国第一,重庆酒又曾经全川第一,那么当然,重庆酒(烧酒)也就是全国第一。
咂酒、黄酒和烧酒,这三款重庆的酒,在中国酒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咂酒,在重庆从土人的山野之酒,进入皇宫,并借著名诗人、文人之笔,平添了几分文雅之气。这款酒,可能是中国土地上,不多的一款流行了一千多年而坚持不变的酒种了。
而黄酒,从江浙出发,在重庆扎下根,其品质甚至超越了很多江浙黄酒,不能不说是个异数。重庆的黄酒,不仅有允丰正,还有大正、陪都等黄酒厂,在重庆一度形成了一个黄酒生产企业群,从而形成了中西部唯一的一个黄酒重度流行区。
在当时的四川,基本上是上流社会喝黄酒,普罗大众喝烧酒。黄酒在川渝两地的衰落,与1949年后,这个庞大的消费人群被新生政权整体消灭有关。毕竟黄酒在西南,不像在江浙一带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而是有着鲜明的阶级属性。
有意思的是,无论高端的黄酒,还是普通的烧酒,其产量和销量,重庆都是西南第一,烧酒甚至一度跃居全国第一。
谁说重庆不出酒?
谁说重庆无名酒?
请来尝尝我们的咂酒、黄酒、烧酒吧!
原标题:重庆历史上的三款名酒,曾醉倒过杜甫白居易陆游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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