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两个“神经病”,他们不想把平等带给聋哑人,他们要让聋哑人自己成为平等。
不想把拐杖递给他们,想让他们自己学会行走。
而方式,竟然是让聋哑人唱歌。
北京,长安街上,北京音乐厅。
1024个座位坐得满满当当,全中国最挑剔的音乐爱好者在这儿,以往都是来欣赏马友友、傅聪等大师。
这一天,面对台上一群最小9岁,最大也不过16岁的孩子们,他们的情绪在12分钟内,由平静到流泪,由流泪到激动不已地鼓掌。
突然,台上响起一句话,掌声猛地收住了。
替代掌声的,是每个人把四指收拢在掌心,将大拇指竖起来,这是人类掌握的最简单的一种手势。
而观众们齐刷刷地比出它,是因为刚刚12分钟里,用歌声带来震撼和惊艳的这14个孩子,听不见掌声,说不出话。
没错,他们是大家口中的“聋哑人”。
01
闪光的12分钟
孩子们穿着白色T恤双手背后,看上去,也没有一般合唱团的样子。观众们有点搞不懂,这是要干嘛?
突然,李博用手语,比划了一段,随即拿着指挥棒,身体一压一弹,双手挥动。
面对一千多个人,14个孩子有点“绷住”,手指还在身后小小活动着来缓解紧张。
但李博这个讯号一发出来,五年里练了千百次的孩子们瞬间读懂。
“嗯、啊、哦……”他们如约一个接一个,发出了第一声。
音乐家刘索拉形容这是天外来客的声音。
像是给每天习惯了各种杂音的我们,一声“砰”的撞击。
大鼓急速擂动,比鼓声更激动人心的,是他们的合唱。李博一手划到高处,孩子们的声音也攀登至高点。
随即,这些顶尖音乐人们扭动了起来,整场演出最有趣的部分,来了。
留着小平头的男孩何青东上前一步,手势打起来,自信地开始“叭、叭”唱起了rap。
随后,小伙伴加入进来。两个人极有节奏的声音,带动起身后的合唱团成员。
仿佛体会到那种生命本真的喜悦、快活、欣然……台下的观众开始眼睛含笑,晃悠脑袋、打起拍子……
孩子们的声音,
如一束温暖的光,
带领着观众,感动、流泪…
12分钟结束,震撼和感动经久不息。所有观众用大拇指,表示对他们的敬意。
无以为谢,所有音乐人和14个孩子,唯有深深鞠躬。
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南音的传承人蔡雅艺为他们伴奏,窦唯的制作人丁漫江专程录音,金星、蒋雯丽无偿录制VCR。
所有光环和名头到了14个孩子面前,都成了配角。
这一切,是5年前被骂作神经病的李博和张咏,怎么也想不到的。
02
被一嗓子推到山里
5年前,广西百色凌云县一间特殊学校里,突然来了两个奇奇怪怪的人。
你会发出“啊”的声音吗?他们见人就问。
大山里长大的孩子们,怯怯地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不会。
从聋一班到聋四班,问遍所有人,得到的都是否定,两个怪人崩溃了。
怪人一号,北京艺术家李博,年少成名,一幅画卖到百万,法国的皮尔·卡丹艺术中心称赞他是国外最佳艺术家。
怪人二号,厦门音乐人张咏,摇滚乐曾是他的骨和血,live现场让小年轻们都疯了。
原本两个人要在不同领域走下去,拐点出现了。
那是北京街头,人声鼎沸,突然响起一声呐喊,这是什么声音?见惯了好艺术的两个人,竟然闻所未闻——那么干净、纯粹,好像把整个生命都放在里面。
急忙去寻,却发现声音的源头,原来是一个聋哑人。
这一嗓子刷新了二人的世界观,他们决定去聋哑学校里搞点这样的“呐喊”放进音乐里,也震震其他没听过的人。
亲朋好友都无语了,用聋哑人的声音采样,你们是不是神经病?
两个人没搭理,那声呐喊给了他们信心,成年人都做得到,更何况是更纯粹的小孩子?
没想到,山中生活并没有让一切简单起来。这里长大的孩子们,同样要承受冷眼、嘲笑。
一扇简陋的校门,把他们和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也同时告诉他们:你们和其他人不一样。
借助手语翻译,李博和张咏用尽一切办法表达:你们知道自己的声音多好听吗?你们想发出声音吗?
摇头,还是摇头。两个星期里,两个人像是朝空谷喊话,没得到一声回音。
从校长室出来,两个人被挫败感笼罩,都不说话,准备回房间收拾行李。
就在这时候,一个扎小辫的小姑娘哒哒哒跑过来,才四岁的小不点儿,仰着头拉住李博,眼神专注,张开嘴——“啊——”。
好听疯了!不仅仅是好听,“她肯发声,说明我们之前所做的事已经在孩子心中产生影响了。”
此时再走,等于告诉他们,大人会说谎,希望不存在。
他们决定成立合唱团,而那个自信而勇敢的小姑娘,后来,成了无声合唱团中最小的成员——杨微微。
03
从无声到合唱
有了第一个成员,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然而,把初具规模的合唱团聚在一起,进行第一次训练时,两个人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此前,全世界没有任何一起训练聋哑人成为合唱团的先例,全球3.9亿聋哑人,没有一个人会合唱。
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借鉴,任何一次尝试,在世界范围内,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怎么感觉到声音的存在?怎么发出某个声音?怎么发出正确的音高?怎么合唱?
无数道难题摆在面前,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些死结,一一破开。
将脸贴在板材上,手指叩击,感受到板材的微微晃动。
用手感受到伙伴发声时,腹部的震动。
凡震动处,皆有声音。这是他们感受声音的独特方式。
我们的舌头卷曲伸直,抵住上颚或牙齿,一个个不同的音就发出来了。通过耳朵的反馈,我们不停调整,渐渐地学会了说话。
但怎么让这些孩子体会到音和音之间的不同?
两个人愁白了头,任是通过手语翻译怎么比划,孩子们还是一脸茫然。
突然,一个小孩嘴里含着的雪糕棍给了他们灵感。
从此,李博就在村里的小卖部打起了游击……每天买点雪糕,再带点棍子,借助雪糕棍和舌头的配合,孩子们知道了啊、哦、哎……
为了发出标准的音高,他们第一次动用了一个专业玩意儿——校音器。手还很小的杨微微,拿着校音器,一边张嘴发出声音,一边观察着指针。
当指针指向某个数字,他们就知道了,这个音高,是属于自己的。而用校音器知道,到记住这个音高,中间要经过无数次练习。
为了让声音更稳定,每一个孩子,每天都要背部紧紧靠着墙面,踮起脚,感受那个玄乎的、叫丹田的东西。
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他们过了五年。
五年里,世界快速迭代。
唯一不变的,是李博和张咏每年像候鸟一样,去广西的山里几个月,和孩子们闭关。
李博的画廊关了,张咏的live演出中止。靠着以前那点“家底”,两个人在坚持。
也不是没想过借助基金会来做事,但是发现这些满嘴跑火车的所谓基金会,其实就是想利用孩子们,在北京音乐厅赚上一笔的时候,他们果断选择解约。
一时间,初具雏形的合唱团,接近停摆。
没有基金会就做不成事吗?两个人不信这个邪。于是,在朋友刘二喜的描述里,他们:
“如家住不起,那就睡在北六环外一个度假村的员工宿舍;
外卖吃不起,就蹭人家的员工食堂;
大巴坐不起,就找朋友借车,自己当司机;
连吃上三个月的6元老友粉早午餐;
以及最后半个月每天只睡4个小时……”
48小时里,两人轮流开车,从广西一路行驶2700公里,抵达北京——长安街——北京音乐厅。孩子们兴奋又紧张。
5年的时间漫漫,
终于凝结出了舞台上的12分钟。
04
生命中更多美好的一天
发生在今年夏天的这场演出,给无声合唱团带了了关注、鲜花和掌声。
但是一时之间,也有无数声音传过来,见识过大城市的繁华后,他们还能习惯小山村的简单吗?
就像那句话说的,“我能够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李博和张咏却想说,你们完全想多了。
去一趟北京,他们都要盘算半天。怕住的太差,委屈了孩子,又怕住的太奢华。
你想想他们来北京待24天啊, 21天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如果不安排好了,他们就回不去了,这个就太害人了。(李博)
在他们看来,比音乐更重要的是做人。五年里每一天的点滴相处,他们都言传身教。
所以,经过这五年,孩子们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个发光体。他们已经不需要外面的光来照亮自己。
从北京回来,亲戚村民们对这些曾经被看做“有缺憾”的孩子,也刮目相看。
他们看跟拍的视频时发现,曾经最自卑的孩子,在合唱团呆过后,慢慢慢慢,成为了最自信的那一个。
他们一起训练。
一起玩耍。
一起大笑。
很多人觉得这是李博和王咏,对孩子们的公益,他们却觉的,自己被这些孩子改变了,美好的改变。
曾经做的事换来了金钱,但也带给他们迷茫。在孩子身上,他们重新体会到艺术的纯粹,生活的乐趣。
如今有商演找过来,他们通通拒绝。怎么能耽误孩子的学习?
曾经不被所有人看好时,他们说,“谁怎么看我们都没关系,只要心是正的,我们什么都不怕。”
如今聚光灯一下全照过来时,他们却说,“重要的不是台上的那几分钟,而是他们回去之后,能更好、更有尊严地活下去。”
北京音乐厅那一天,是他们生命中美好的一天。那之后,还有更多更多美好的一天,等待着他们。
去唱出来,去活出来。
让善意催生出更多的善意,让温暖催发出更多温暖。
看到这一张张治愈的笑容,他们做到了。
原标题:“他们”在全球有3.9亿人,有14人在中国制造了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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