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桥社区整治前
△邢家桥社区整治后
重庆人和立交桥北面的邢家桥社区,有一个16栋楼的开放式安置房小区。
27年前,邢家村的村民敲锣打鼓搬进“新村”,上千人一下子跳出农门蹦进城市。在那之后,四周的高楼拔地而起,却将繁华严实地挡在墙外,“新村”的体面荡然无存。
曾引以为傲的新楼房,渐渐变成“烂霉楼”:上厕所要撑伞,锅里炒菜防掉灰,墙壁发霉没面子,甚至有居民因此闹离婚。
16栋高楼579个家1400多人的苦和怨,压在社区党委书记谢兰心中像座“山”。
然而,要搬开心头这座“山”,非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不可。因为16栋居民楼的整治,不是“一个工程”,也不是“16个工程”,至少是“579个工程”。
要把“民生工程”变成“民心工程”,这背后究竟多难?
阻力大
居民不盼整治望拆迁
邢家桥社区属两江新区人和街道辖区。
10月23日下午,记者穿过安置房3栋外墙脚手架楼口,走进一楼邢向斌母亲的住处。墙壁上,到处是斑驳的霉迹;房间里,一张被薄膜盖住的床上,杂乱地扔满锅碗瓢盆。
“现在正在整治施工,就是期待早点完工。”邢向斌告诉记者,房子再不整实在没法住人。可在他眼里,这房子还不是惨的。“还有一些上厕所都要打伞的!”
这在社区党委书记谢兰口里得到印证,488户住房中465户存在不同程度漏水,墙上脱皮、墙面发霉、下水管堵塞普遍存在,底层91个门面也在劫难逃。
50岁的谢兰身形单薄、个子不高,曾开过皮鞋厂,干过运输生意。前一任社区党委书记邓美清“三顾茅庐”,才将她请进社区当计生专干。
几年锻炼下来,谢兰因能力突出被调往汪家桥社区任党委书记。直到6年前,她又被调回邢家桥社区接任邓美清的党委书记。
“打雨伞上厕所不是个案。”谢兰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说,半夜一户居民正在睡觉,突然天花板上掉下几块墙面。“幸好没有砸到人。”
27年前,邢家桥安置房建成时很洋气,是多层砖混结构商住楼,是当时最好的小区。就目前的两江新区来说,这里也是最早开发的核心地段。
满目疮痍的安置房与谢兰记忆中的“新村”格格不入。
经两江新区立项,邢家桥社区安置房综合整治,成为重大民生实事项目。项目估算投资8000万元,并首次将户内改造纳入综合整治。
小区居民不花一分钱,就可将屋里屋外变得崭新。意外的是,居民们并不“买账”,尤其在一期整治施工进场时,居民积压多年的“苦”和“怨”发泄到顶点。
“大家想拆迁之后重建。”谢兰话锋一转说,“经鉴定不符合拆迁的标准。”
正是因为鉴定达不到拆迁条件,街道和社区多年来一直在争取综合整治。谢兰在汪家桥社区任党委书记时,就啃过一次“硬骨头”:两江新区老旧小区首个整治项目。
因为“拆迁”的谣传和误解,有居民为从中获利而出一个“怪招”:将众多亲戚户口过户到名下,导致一套不足60平米的房子,户籍人口达到20人之多。
事实上,早在2013年时,邢家桥的安置房综合整治就被提上日程。因当时工作不到位,多数居民的极力反对,导致整治机会流失才被一再耽搁。
信任难
居民怕钱被贪盼分钱
邢家桥社区的难,就是安置房整治。
安置房整治从2019年3月开始。按照工作计划,要赶在春节前,让居民全部搬进新房过春节。扣除施工需要的时间,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
16栋安置房有488套住房和91个门面,综合整治背后直接牵动的是579个家。居民的强烈抗拒,使得每一个“家”,都变成一个“工程”。
除“拆迁”的误解,谢兰还要解决“信任危机”。
在一些居民眼里,安置房不能拆迁是有人在捣鬼。有居民起初臆测,有人不肯拆迁而千方百计争取整治,是想通过整治工程捞一笔钱。
提到这事,谢兰的眼泪情不自禁往下掉。
“他们说这是面子工程!”谢兰告诉记者,因为达不到拆迁条件,社区和街道一直在向上争取整治资金,工作本身就非常难。
她最不理解的是,一个看着她从小长大的长辈,直言谢兰是想“吞钱 ”:整治下来,你们居委会不晓得要搞好多钱进腰包。
说到这,谢兰已经泣不成声。“钱根本不经居委会账户!”谢兰说,“我也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
就在那一次,谢兰特地查了自己的工资并向居民公开——2566.53元。
“我干也是这么多工资,不干还是这么多工资,我为什么要干?”谢兰稍微平复心情之后说,“大家过得苦,我是社区‘大家长’,我看着真是心痛!”
说完,她抽出纸巾吸干眼角的泪水。
因为担心整治资金被“缩水”,不少居民又提出个新想法:房子不整治了,拨下来这么多钱,干脆拿来分了自己整治。
算下来,整治工程估算投资是8000万元,如果按照579户来平摊,每户可领到将近14万元。拆迁期待落空之后,真金白银对安置房居民的吸引力不小。
“每家每户都去解释。”谢兰说,“再难我们都要去磨。”
为打破僵局,谢兰将社区居委会成员分成三组,对488户居民全覆盖走访,一群人去磨嘴皮子、磨耐心、磨耐力。
“看似一项工程,实际上就是579个工程。”谢兰说,按理很多疑虑可开个大会集中解答,可一开大会场下七嘴八舌起哄。“没办法,必须要一个一个去做工作。”
施工难
协调琐碎又有居民阻工
△谢兰在安置房小区宣传整治工作。
在整治项目的立项获准之后,谢兰赶在施工前搜集上千条民意。在尊重合理民意基础上,安置房综合整治方案基本敲定。
2018年12月样板间动工,综合整治工作进入攻坚期。就在同月,谢兰因身体不适被查出肺上有个恶性肿瘤病灶,后被确诊为肺癌。
“我这个肺癌没什么吧?如果是长了个瘤子,割了就是嘛!”谢兰一边问医生,一边商量放假再来医院手术,以免耽误手里不能耽搁的工作。
根据安排,综合整治一期项目要在3月正式启动,力争明年春节时让居民搬新家过节。可当时整治的支持率仅23%,剩下的两三个月里,安置房里还有不少“钉子户”要拔除。
2013年时,邢家桥社区的安置房整治就有方案,当时估算投资是3000多万。项目启动前进行核对数据时,因居民的抵触情绪强烈,整治事宜被暂时搁置。
“决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谢兰决定在整治正式开始之后,再到医院做手术。“我真的放不下,我真的丢不掉,我不能放弃。”
样板间开放期间,谢兰带头组织居民参观,收集到包括线路、浴霸等方面的五六十个要求。在和施工方协商后,解决其中的合理要求近二十个。
“不仅要‘面子’,还得要‘里子’。”谢兰综合考虑居民意见,大胆向上提出将客厅、卧室一并纳入整治的申请。
“一期整治90户有70%没搬出去。”谢兰叹气说,“困难比预想的要恼火得多!”
为阻止工程对开工,有的居民三番两次找茬,甚至有人要将大粪端到居委会办公室;施工过程中,因对施工处理中的细小失误不满,有居民竟然拿起菜刀追着工人跑。
施工时要断水断电,可因为大部分居民未搬离,施工节奏也被迫打乱。
“水、电、气的协调难度最大。”谢兰举例说,如果工人上午截断水管,将近中午或者晚上一定要想办法接通,因为一旦影响居民高峰期用水,就会招致谩骂或阻工。
一户居民要多安装线板,工程推进不下去,谢兰上门走访沟通不下20次;有一户居民,因防盗窗少上了一颗螺丝,就去找施工方闹;见邻居家工程进度比自己快,也会打电话向社区干部发火质问。
“居民向施工方找茬,社区干部就要去协调。”谢兰告诉记者,当时社区干部非常“脆弱”,施工中遇到的任一件琐碎小事,在居民眼里都是天大的事。“高峰时一天要接上百个电话。”
社区居委会主任许光静说,工作太难做,到目前为止已换了三拨工程监理。其中有个工程监理,在与居民的博弈中急得摔烂了两部手机。
等到一期整治拉开序幕后,今年4月4日清明节,谢兰到医院接受推迟的手术。她原本打算手术后趁假期休息两天就回去上班,可没料到术后在重症监护室呆了3天。
就在她呆在重症监护室的3天里,其中一天就发生14起居民肆意破坏房屋结构打墙施工。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郭发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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