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布力滑雪场全貌 

中国经济周刊微信公众号消息，2018年1月2日，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一段视频引爆了舆论。视频中，中诚信集团创始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所长、黑龙江亚布力阳光度假村董事长毛振华称自己在亚布力“被欺负、被愚弄”“这个管理委员会来了之后，是亚布力最黑暗的日子”。随后，黑龙江省委省政府环境整治办公室、省政府企业投诉中心会同有关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

2018年1月2日、3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先后致电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下称“亚布力管委会”）主管单位黑龙江省森林工业总局和毛振华本人，双方均表示现在处于调查期间，不方便接受采访进行回应。

毛振华在视频中控诉亚布力管委会及其执法机构非法侵占23万平方米的土地，建设非法栈道、拦截旅行社、强买强卖等行为。

“在这里，我们一个正常经营企业，动不动就执法机构来威胁我们，今天查这个，明天查那个，又是公安，又是什么食品检验，又是什么锅炉检查，天天找我们麻烦，他们没有为我们办一件事情。”毛振华在视频中说。据媒体报道，最近一个月亚布力管委会以各种名目对阳光度假村进行检查执法，阳光度假村管理人员持续受到度假区公安局的传唤。亚布力阳光度假村总经理薛东阳曾在1月2日称，亚布力管委会动用当地公安力量，传讯公司各级管理人员，弄得人心惶惶。“2017年12月初，我们在进行雪道维护时与现场租用人员产生矛盾，事件进一步升级。”

1月4日，调查组认为，毛振华在视频中的有些说法与事实不符，亚布力管委会方面主要存在负责人缺乏法律法规意识，管委会下属机构、有关人员存在严重的违纪违规行为等问题。并作出对亚布力管委会负责人给予处分，由亚布力管委会向阳光度假村道歉等处理。

亚布力管委会的“双重身份”

公开资料显示，2014年5月，黑龙江省委、省政府组建了由省长任组长的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改革工作推进组，成立了新的省政府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管委会，作为省政府派出机构，由黑龙江省森林工业总局代管。目前，黑龙江省森林工业总局局长王敬先兼任亚布力管委会主任。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查询黑龙江省森林工业总局官网发现，亚布力管委会具有五项核心职能：科学规划、招标建设、商业模式设计、行政审批、市场监管。从燃气供应许可到施工许可，从城市园林绿化企业三级资质认定到餐饮服务许可，从旅游企业经营活动项目的初审到区域内滑雪导滑员的培训等等，其行政权力有142项。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查询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发现，王敬先还是中国龙江森工（集团）总公司（下称“龙江森工”）的法定代表人，黑龙江省森林工业总局与龙江森工是两块牌子一个机构，后者投资了10余家公司，包括黑龙江亚布力亚雪旅游集团有限公司，其董事长为王敬先，法定代表人李春伟同时也是亚布力管委会规划发展处处长。

亚雪旅游集团有限公司旗下包括旅游经营公司、旅游运输公司、旅游建筑公司和雪亚旅行社。亚布力阳光度假村与之业务多有重叠。

黑龙江森林工业总局公布的落款时间为2017年7月10日的《关于保留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改革工作推进组的报告》显示，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旅游资源管理权、经营权、收益权在各个利益主体之间相互交织，应“进一步整合旅游资源资产，突出顶层设计，强化政府行为”。

有媒体援引知情人士的说法称，亚布力管委会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其下辖多个企业与景区其他企业存在竞争关系，因此造成了矛盾。毛振华在视频中控诉，“他们是政府，但是他们也是个企业，他们打着政府的幌子，非法夺走我们民营企业，让我们外来的在黑龙江尝到了苦和难。”

亚布力阳光度假村总经理薛东阳称，“我们是最早到亚布力来进行旅游开发的，而亚布力管委会自2014年介入亚布力后，非法侵占阳光度假村公司23万平方米的土地，包括占用我们的雪道造雪厂，反过来和我们一起竞争。竞争出现矛盾时，亚布力管委会就动用行政力量对我们进行打压。”

亚布力阳光度假村连年亏损？

公开信息显示，亚布力阳光度假村前身为创建于1996年的中国首家滑雪度假村“风车山庄”。2007年，新濠中国度假有限公司接手管理亚布力“风车山庄”并将其更名为阳光度假村。2010年，中诚信集团成为亚布力阳光度假村控股股东。

“这个地方我来了8年，我分文未取，每年投资一个多亿。”毛振华在视频中说。他曾在2014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亚布力项目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分钱的回报，每年还要亏钱”。

而黑龙江森林工业总局官网公布的《关于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负责人及组成人员调整意见的报告》显示，亚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区2014、2015和2016年实现综合收入涨幅分别为89%、52%和51.4%，其中，2016年实现旅游综合收入5.7亿元，2017年接待游客有望突破130万人次。

一位自称是亚布力阳光度假村和亚布力管委会两家单位前员工的作者在一篇名为“亚布力死局”的网络文章中称，“（亚布力阳光度假村）十几年过去了投资建设开发的还是滑雪场那一点点地，剩下大面积地荒着，投不起，也不愿意便宜卖”，还称毛振华“是被自家人给坑了”。而亚布力管委会“除了大搞基建，还什么都管，三山要联网，滑雪场要联盟，酒店要协会制，市场得监督，定价我们说了算”；“亚布力管委会就好像一个小王国，大领导就是国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毛振华视频”，他们有话说

“毛振华视频”一经发出，微博上多位企业家“大V”跟帖转发。

“毛振华都要公开‘喊冤’，其他人怎么办？”此事件也让舆论再次聚焦东北地区的投资环境。

2016年10月18日，在国务院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推进会议上，李克强总理说：“东北首先要从自身改革做起，必须痛下决心优化营商环境，真正激发社会潜能，释放东北发展的内生动力。网上有一种说法，叫‘投资不过山海关’。东北可千万不能让这种说法变成现实啊！”

2014年以来，东北三省经济增速一度出现“断崖式下跌”，陷入“失速”困境，东北经济问题成为一个全国关注的话题。多位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的专家都表示，东北经济问题除了经济结构、体制因素及市场需求变化等因素外，人为因素造成的营商环境也极为重要。

企业家们力挺毛振华

西藏德传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姜广策：

我为什么会转发那条视频，因为我也是半个黑龙江人，我父亲是齐齐哈尔人，现在东北的亲戚都是老弱病残，东北的问题错综复杂，既有历史原因也有体制原因，曾经是全国最发达的地方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谁不心痛？

SOHO中国董事长潘石屹：

我支持毛振华，不仅仅是支持他本人，而且还支持他这种做法。就是把问题讲出来、放在阳光下，至于谁是谁非，让大家去评价。我认为这是一种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要把问题放在阳光下解决。我自己从商这么多年，听到的、看到的、经历过的许多事，包括亚布力的这件事在内，许多企业家的想法就是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龙湖集团董事长吴亚军：

从毛振华收购亚布力滑雪场每年我都问他，他一直在往里贴，一年差不多一个亿。但他很少提起他受的欺负。他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信用评级公司，还有参与泰康创办，投资非常成功。他本人是武大经济学博士，早年在“海里”工作，现在还在人大办了一个经济研究所带博士生。他接手时滑雪场濒临破产，政府根本不管。现在滑雪市场起来了，经营开始有了起色，一堆虎狼冲过来抢食。管委会政企不分，强行在毛振华土地上盖宾馆，开雪道，长期刁难甚至警察约谈员工威胁。他和省里沟通过多次没有任何效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绝不会诉诸公众。

从“毛振华视频”看振兴东北

辽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梁启东：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这个视频带来的影响正在发酵。毛振华“控诉”事件最受伤的是东北营商环境。我特别希望，黑龙江省的政府部门，能以此为契机，做好危机处理，强力推进营商环境建设，在营商环境上彻底改变形象。我也特别希望，有关部门和毛振华及其他企业家们，尽早地协商解决好这个纠纷，更好地把亚布力的形象擦亮，把东北软环境擦亮。

东北财经大学教授王玉霞：

作为在东北的学者，对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毛振华的遭遇是很多企业家的遭遇代表。企业名头大，董事长社会地位高，还受到这样的刁难，实力弱的企业家更可想而知了。东北为什么不振兴？很大程度上是政府官员的服务意识太差，这是东北的一个特色。所以我看到毛振华的遭遇后很愤怒，这件事从侧面印证了制度、体制、官员的服务意识等问题，是东北的一个症结。如果毛振华的遭遇属实，地方政府的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应该。

知名媒体人秦朔：

毛振华用视频发声表达不满，当地形象受损，让原本就对山海关外投资环境不感冒的企业家，更加不想去了，客源也会减少，因为还有别的选择。毛振华的度假村乃至整个区域的发展都会受影响。政商关系的最佳状态是正和效应，即双方都受益；而最差的结果是负和效应，即双输局面。毛振华视频事件的结果就是双输。站在政府角度，要强化契约精神。站在企业家角度，要避免资产依赖型增长模式，过去企业家习惯一次签下大面积地块，慢慢开发，经营收益和资产升值收益双赢。但显然政府会对后一种收益感到眼红。在未来，再指望大规模的资产依赖型财富增长模式，越来越难以达成。

中阅资本总经理、银河证券前首席策略分析师孙建波：

其实，真不是东北人有问题。东北人遍布全国，我身边也不少东北人，都很好的人。他们也劝我们：不要去东北投资，那里政府不好搞。北京的一个邻居是东北人，自家的企业在东北，也是诸多不如意。

要说东北的政府不关心企业，也不对。东北的企业密度低，政府有大把时间关注其辖区的企业。问题就出在这里，政府关心的方法不对，频率过高。有个网友说：坏人多，羊太少。言下之意，广东、江苏等东南沿海地区是羊太多，每只羊都感觉不到坏人的存在；坏人太忙，也没空去过度关注某一只羊。东北的政府有一股子“家长思维”，东北的人民有一股子“共和国长子荣耀感”，东北的政商关系有一股子“国企要听政府安排”的既定思维模式。

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副会长周放生：

东北的营商环境问题由来已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东北的营商环境良好，就不会有大量的东北企业家转移到南方去做生意了，好比深圳有很多企业家都来自东北。

东北困局的突破口是机制。东北经济改革应该从微观做起，从国企的机制开始改起。东北国企占比很大，通过机制改革使国企广大干部职工成为受益者，得到改革红利，就可以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从而产生统一的利益诉求，在与现行体制的博弈中倒逼体制改革。体制问题也要改，但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而这种方法，可以在短期内解决问题。

原标题：毛振华公开控诉亚布力管委会背后：“投资不过山海关”真的就难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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