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新闻-重庆晚报消息,老望江人心中永不磨灭的山泉水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流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
55岁的吴泽生是老望江厂的退休职工,如今在江北区郭家沱开三轮摩托,从清泉馆到锣旗寺渡口、从街道办到三河沟……只要不出郭家沱都是5元。吴泽生摩托车后面放着两个水壶,用来装泉水。郭家沱人,或者说老望江厂人,几十年来依旧保持着一种默契:路过泉眼时刹一脚,手里的空水壶装满,再回家。
吴师傅回家,总是喜欢从缸子舀山泉水喝
当地无人不知,郭家沱有三股泉眼:望江路一处,飞岚垭社区二河沟一处,再往上的三河沟一处。泉眼细水潺潺、终年不断。
大人摇蒲扇孩子捉螃蟹 排队等泉水成望江沙龙文化
为了方便,二河沟的泉水接到马路边
最近,在望江路打水的居民中有人传言,称有勘探人员在附近山上勘测,划定轨道交通4号线二期线路,“可能要打隧道,到时这股百年泉眼怕是要断流!”声音一出,引来打水居民们一阵讨论。其实登录重庆轨道交通官网,便可发现这一传言不靠谱,重庆市城市轨道交通总体规划图显示,4号线二期与郭家沱相距甚远。
三河沟的泉眼在山上,仍有老望江人去取水
三处泉眼滋润了郭家沱超过半世纪。排队打水、嬉笑打闹直至演变成厂属职工家属等相对固定的“龙门阵”沙龙,谁家孩子读书考到哪所名校,谁家有红白喜事需要搭把手……诸如此类的打水话题依然在延续,也成为几代郭家沱人及望江厂人的集体记忆。
郭家沱依山傍水,一边是滚滚东流的长江水,一边是曾经鹤飞猿啼的铜锣峡。三处泉眼中,二河沟的泉水最早在半山坡上,以前打水要爬坡上坎,还要经过几座坟包。如今已经用水管接到路边,拧开水龙头就是山泉水。泉水十几米开外,46岁的江治红接手经营着一间老小卖部。小卖部还是那种最老的木质挡板,油漆书写的“汽水、冰棒、小吃”的字迹已经斑驳,小卖部换了几趟手,已有二三十年历史。
三河沟的泉眼在山上,仍有老望江人去取水
江治红父母是望江厂员工,家里四兄妹她最小。“能走路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和哥哥去打水,到十岁左右,可以提桶了,就开始自己打水。”江治红回忆:“以前到二河沟这个泉眼打水,要走泥巴路,四周都是高高的樟树。夏天泉眼水小,排队几十米,家家放个桶在羊肠小道上排着就行,大人扎堆摆龙门阵,小孩就满山跑。二河沟隔着一个小山岗就是一河沟,一河沟没有泉眼,但夏天水也不小,而且很清澈,很多人就在那用木棒啪啪地拍洗衣服。”
甘泉清澈见底,冬暖夏凉
绕过打水的泉眼,顺着二河沟,整个山谷都是望江厂人孩童时期的记忆:初夏的时候雨后初晴,松树林里飘着泥土和野花野草的味道,住的筒子楼被树荫遮挡,也不晒。江治红常和小伙伴们去林子里捡蘑菇。夏天满山的知了吵个不停,不打水的大人或睡午觉或坐在走道里摇着蒲扇说着家长里短。小孩看大人每天都说着无趣的话题,大人看小孩每天幼稚地去抓虫捕鸟。野一点的孩子循着知了声,满山找知了,靠近的时候蹑手蹑脚,生怕把知了吓跑了。要是看见鸟窝便是“重大发现”,就希望鸟窝能搭在矮一点的地方,爬上去能够得到,如果鸟窝里有鸟蛋,掏下来,足够孩子们把玩几天。
每到春夏,江治红经常在河沟里搬石头找螃蟹。一个女孩子,也不怕螃蟹夹手,抓到螃蟹像得到战利品一样,先和小伙伴们玩上一会。等螃蟹精疲力尽了,再带回家缠着母亲把螃蟹煮熟,吃掉。
望江人的各种运泉水方法,只有你想不到的
上世纪80年代,江治红在望江子弟学校读初中,家里有四个孩子,放学了一般也少有约束,家长看见孩子出门,就喊一句:“出去不准打架,别耍疯了,吃饭前记得回来。”父母这边一说完,就当耳旁风忘了,真打架了,回家就挨骂。“小时候孩子打架,责任都是揽到自己这边,大人的说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江治红说,最难忘的还有小时候夏天睡觉。晚饭后几个孩子一起去打水,其实打水就是玩,玩累了回家,爸妈就拿出两条长凳,上面铺板子凉席,通铺睡到天亮。
十里望江十里画廊 粮店旁清泉水滋养望江人
望江路清泉馆对面的山泉,因为在大路边,不用爬坡上坎,打水的以老年人居多。很多老年人拖着带轮子的拖车到这个泉眼打水,一般接两壶水,够三天泡茶煮饭,用完再来。“这股泉水夏天沁人心脾,像冻过一样;冬天又冒热气,出水口雾气腾腾。”打水的居民们说,喝了几十年,在望江人看来,三眼泉水的味道是其他水无法比拟的。
清泉馆对面的泉水,远近闻名,不仅接水人多,也造就了清泉馆的红火生意
傍晚凉风习习,十里望江、十里画廊,滚装码头的汽笛声悠悠传来,昏黄的路灯下,打水的人已经排起长队。打水的老人说,这股清泉之前有一个小水池,解放后实行计划经济,泉眼出水口要建一个粮店,大家便用铁管将出水口接出来。粮店卖粮食,喂饱大家的肚皮;泉眼出清冽的泉水,滋养望江人。上世纪90年代后,市场经济不断发展壮大,计划经济产物的老粮店门庭冷落,随之难以为继,关门大吉。
取泉水、在泉眼下方洗衣服,成为不少望江人生活的一部分。
粮店旁边的泉眼,打水的人依旧不减。38岁的王伟回忆,2006年重庆遇到大旱,望江路的清泉出水量只有一根小拇指大,“从下午2点排队排到晚上8点才把水打上,队伍排了上百米,盛况空前。按说家里是有自来水的,泉水不是必需品,何必去排半天的队打两壶水?这是望江人几十年来的生活方式,排队可以看到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相互谈谈工作、生活;排队可以看到几个月没有看到以前的老工友,问问厂里的生产情况。越是干旱越要聚在一起。”
清泉对面有家开了30多年的卤菜店,店主叫曾宪昌,75岁。曾宪昌以前是望江厂的电工,工作相对清闲。1983年,改革的春风也吹到郭家沱。曾宪昌看到每天几百号上夜班的职工下班后都是饥肠辘辘,便在清泉旁搭了个棚子,卖起了包子油条等,生意火爆。随后曾宪昌又找老家的中医开了个卤菜方子,做起了卤菜。一路顺风顺水,到上世纪90年代,望江厂职工家属人数达到顶峰,卤菜生意也最为火爆,还引来一些人偷卤料包和卤水。曾宪昌说,其实卤菜方子早就掉了,后来的方子是自己根据印象慢慢配出来的。要说他家卤菜的特点,便是店里的卤水,34年来一直用的是对面的泉水。
望江厂背后的铁山坪山脉,为人们提供了流淌不尽的山泉
曾宪昌是1970年才从部队转业至望江厂,听大家说这股泉水在解放前便存在,但这股清泉到底流淌了多少年,谁也说不清。郭家沱街道办工作人员也介绍,地方志里没有对这股泉水的记载。
在郭家沱长大、工作的72岁老人吕道坤介绍,他小时候便知道这股泉水,“至少上百年了,解放前老望江厂搬到郭家沱的时候,听说还有稽查兵把守。再往前的历史就不知道了。”
铜锣峡边三处泉眼 是老望江人的饮水史
三处泉眼,还有一处在三河沟,相对最远,但对望江人来说,三河沟的泉水位置最高,泉水是最好的。
靠郭家沱正街的老人,多去清泉馆的泉眼打水;飞岚垭附近的居民,多去二河沟接水;还有很多居民自行车上、电瓶车、摩托车上都挂着水桶,路过三河沟就装满带回家。遇到傍晚打水高峰,依次排队。
已经81岁高龄的任俊,此前是望江机器制造总厂党委宣传部长,1954年技校毕业后便到望江厂工作,直至1996年退休。他介绍,三处泉眼的故事,是整个望江厂饮水史的见证。
任俊感慨山泉水对自己几十年来生活影响巨大
老人回忆,重庆望江工业有限公司前身系国民政府第五十兵工厂,抗日战争时期做出巨大贡献,是“模范兵工厂”。解放后称为国营望江机器制造厂、望江机器制造总厂。解放初期,望江厂有1000多人,到1953年增至3000多人。最辉煌的时候是上世纪90年代,厂里职工有1万多人,家属近4万人。扎根在郭家沱的望江厂周边有自己的学校、医院、粮店,形成了一个基本完整的社会体系。老望江厂是军工企业,出于保密需要,对外用代号代称。重庆人都称望江厂职工为“望江崽儿”。
虽然当地家家都有自来水,但仍无法浇灭望江人对山泉水的情怀
最初,望江厂的工业生产用水和生活用水没有分开,是直接从长江抽水到水池沉淀,加入明矾等简单消毒后就直接使用。“水有时浑浊,味道更别提了,厂里职工家属意见比较大。”任俊老人回忆,大跃进后,长江水质下降,饮水问题也进一步凸显。相比厂里的步伐,职工及家属走得更前,直接找到了泉水当饮用水,而厂里小水厂的水,只当其他生活用水。就这样,几处泉眼便成了望江厂人的饮用水来源。
望江老码头
到上世纪90年代,有人提出开发泉水当瓶装水销售,后因故不了了之。随后,自来水开始接入郭家沱,饮用泉水的人开始减少,但大家还是喜欢泉水的味道,于是打水的居民依旧络绎不绝。
任俊老人有两个儿子,如今两人都在北京,一人在大学任教授、一人是公务员,两人都是在望江厂长大,读书后分配到厂里。高考恢复后参加考试,走出了郭家沱、走出了望江。如今,任俊年事已高,很少自己去打水了,家里的晚辈到望江厂来看望他时,会帮忙提几桶泉水,泡茶、煮饭,说自己在外面世界的见闻。
很多留在郭家沱的望江人,每天最重要的事依旧是排队接泉水。而走出去的望江人,在泉眼旁排队、守桶接水的经历,依旧是内心最深处、无法磨灭的记忆。
原标题:铜锣峡边山泉水,潺潺流了上百年:人影幢幢,故事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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